不分说,安老应下秦擎的指令,身体如烟雾般淡淡散去。
但另一边,秦擎从腰间掏出有游龙纹样的墨玉,轻轻叩在桌面上,整块墨玉剔透发亮,似在传递讯息。
不多时,秦擎身前白雾茫茫,白雾愈发凝实,一与安老着同样青袍的覆面甲之人缓缓出现。
那人半跪在地,低头道:“大公子,属下...”
其实在“逆鳞”中有着不低地位的覆甲青袍也不知为何这个素来“温和喜静,谋定而后动,举止处事有君子之风”的大少爷会下达“若有刺客不许出手,且尔等行踪不可告知安老”的莽撞举动,在青袍看来,本就目盲但身份仍是尊贵的秦大少深陷他乡,纵使侍卫环绕也不过分,但这位却连暗卫也不设置,青袍自觉平时也素有谋略,却也看不出此举有何深意。
出于职责,覆甲青袍顿了顿,准备开口劝慰在他眼中颇为“任性”的主子,却被秦擎挥手打断。
秦擎先是将其搀起,他出声道:“无论是你也好,安老也罢,我都无法告诉你们我真正的意图,或者说,我根本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意图。”
覆甲青袍一愣,心里翻起惊涛骇浪。
【大公子未失明?!】
秦擎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他温声道:“能依稀见人影罢了。”
秦擎并未说谎,倒不如说,他本未完全失明,自从他幼时遇刺以来,每每动用内气双眼便如火焰烧灼般剧痛,近几年内气完全荒芜,反而双目能视见人影。
甚至客栈遇刺,动用“龙鳞”时,双目已经毫无灼痛之感。
即使如此,他的双目只辨黑白与大小,只是从轮廓能看清是何物,真叫他分辨具体为何人倒真的是不可能了。
换个角度讲,双眼也是他放弃修习内气的一个原因。
那覆甲青袍颤声道:“公子既能视物,那为何...”
“为何对外秘而不宣?连家族也未知?”
秦擎轻笑不语。
他已知晓自己动用内气不会伤眼,家族自有秘法察觉。
秦擎道:“还请为我保密。”
他正声道:“我自有谋划,一个目盲的大公子,对秦家和我都好,对大秦,更好。”
自然是信口胡诌。
覆甲青袍肃立,不敢多问,只恭声称是。
秦擎从怀中掏出龙纹墨玉,将它递给覆甲青袍,道:“我要,‘化云龙’修习之法,另外,这块墨玉你带走,我已十八成年,按家族法不应持有墨玉。”
覆甲青袍右手一翻,一块青色如鳞片之物出现在手中,同秦擎交换了墨玉。
他提醒道:“公子,您虽已十八,但身为嫡系公子,仍可持有近卫...”
秦擎出声打断了他:“你听谁的?家族还是我?”
青袍一惊,翻身半跪在地:“擎一自公子出生起便为公子马首是瞻。”
秦家的嫡系子弟,出生时便会以血脉契约五位非嫡系子弟。
秦擎的五位“伴卫”,擎一,擎二,擎三,擎四,擎五。
竹林遇刺六年过去,唯留擎一。
秦擎久违听见“擎一”这一自称,愣了愣,黯然道:“擎一,是我对不住你们,”他空洞的眼神似突然有了焦点,他低声道,“我一会儿会与乐谦见面,然后我会自行出发,安老必定随行,我希望你能拦住他。”
擎一仍是半跪低头,他犹豫着,终于咬牙道:“是。”便如一团云雾袅袅散去。
秦擎把玩着手中的青鳞,脸上阴晴不定。
...
不多时,安老与乐谦回到木屋。
乐谦看着受伤的秦擎,调笑道:“荒废六年的内气现在想拿起来了没?”
秦擎冷哼道:“别废话,谁做的?”
“知道是谁做的又怎么样?”
“是同一伙吗?”
乐谦一愣,笑容玩味。
他道:“说了多少遍,我‘观星’也不知六年前竹林那御剑白衣为何人,能确定的是现今能御剑的除了五十年前你秦家那秦风吟,便只有营丘的旧老国师罢了。”
“哦不对,现在是‘营丘王’。”
乐谦顿了顿,斜眼看向秦擎,颇感无趣。
秦擎问:“那营丘,可是强国?”
乐谦摊摊手:“不知道。”
秦擎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又问:“今日那人,真只是个普通武夫?为何如此精湛的武技却不修内气?”
乐谦终于收起了他翘着的腿,正襟危坐,拿指节敲了敲桌子。
“刚才那营丘王不收费,怎就一普通武夫要收费了?”
乐谦感叹道:“那可不是普通武夫啊...”
他正色道:“那是‘尘埃’。一群为暗杀而活的人。”
“想来不止普通武夫吧。”
乐谦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修习内气之人,除了散修外,大多都是有正统传承的,除了少数如你青龙家的‘龙身’外的伴体觉醒外,大多数传承以术法传承。”
“也就是说,除非伴体觉醒的修者,低阶修者与普通人相比,只是多了些杀人术罢了。”
秦擎恍然:“所以,只要时机合适,普通武夫可杀修者。”
乐谦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道:“更何况,修者因天赋会有修习快慢与极限之说,可培养一个只是有暗杀技巧的普通武夫,实在是太简单了。”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讥讽地道:“修者都瞧不起武夫,却不知化气,凝丝,炼罡,甚至御体的修者能否挡下寻常武夫的一剑。”
秦擎默然。
他突然想到,安老之前便说感受不到乐谦身上内气的流动,恐怕是眼前之人便是“普通”武夫。
乐谦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马上又换上了一如既往的微笑。
秦擎收回思绪,问道:“那‘尘埃’位于何处。”
“与我‘观星’一般。并不是用钱就能得到‘交易’的雇佣组织。”
“我为何只知‘观星’不知‘尘埃’?”
“怕不止是你,恐怕便如‘军师’,‘霸主’那样的人物未必会知道这个组织。”
【霸主?】
“什么样的人物地位能与这种组织搭上关系?”
“不知。”
“这‘尘埃’何等规模?”
“不知。”
“‘尘埃’会告诉我吗?”
“‘尘埃’从不在乎前雇主。”
“‘尘埃’一个目标只行动一次?”
“不知。”
两人无厘头的一问一答,思考停顿的时间已是太久,一缕余晖从门缝中透入屋里,洒在乐谦宽大黑袍上。
不知何材质的黑袍上白点如辉光般闪烁,黑白交映。
乐谦突然起身,他一身黑袍遮住了门口从缝中漏进屋中的光,他背过身去,道:“今日已说了太多废话,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很忙的。走前给你个建议,退出混乱域。”
他走到门口,正要拉门时停留在了门口,就在秦擎和安老疑惑之时,他向后抛出一枚令牌,安老出手接过,递给了秦擎,那黑袍青年轻声道:“你虽是秦家大公子,有个‘商君’的名头,但没有私卫,你在这混乱域举步维艰,给你的建议真不是讥讽你。而你不知进退,想要调查当年让青龙家和凤凰家调查后却偃旗息鼓的刺杀一事。”
他像是克制住自己一般停住了自己的话语,顿了顿又说道:“如果只是情报上的需要,拿这个找‘散星’即可。”
他再次背过身去,“我真心希望你收手。毕竟现在这个结果,除却你失明以外,对你而言,没什么不好的。”
秦擎有些遗憾,看不到这个突然正经的老友的表情。
他也不会去问,“你究竟知道什么”这样的蠢话。
他抱了抱拳,正色道:“保重。”
并未收到回话,只闻衣袍在空中猎猎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