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时间给阿成收拾行囊,阿蛮先行返家。
才走到家门前,就见老槐树下停着辆摩托,远哥侧坐车上,正东张西望。
“你怎么来了?”
阿蛮快步上前,问完才想起答应远哥的事。调查艳红在省城的遭遇,说好三天给结果,可一连串变故下来,哪里还顾得上。
果然远哥一脸不乐:“说好三天,这都多少天了?”
阿蛮心里有愧,连连抱歉,又问:“这么急,艳红姐出事了?”
见远哥只是哼了一声,阿蛮反而放心,赔笑道:“抱歉抱歉,家里出了些事,耽搁了。你看我这么多天连学都没法上,就知道了。现在······手头还有事情没了,这边事一了,我就算不上学,也要先帮你把事查清楚······远哥,你看成不?”
远哥皱起眉头,不满道:“人都上山了,怎么还没了?死的又不是你哥?”
看来远哥也不是一无所知,远哥话说得难听,阿蛮理亏在先,不敢有怨,只得又歉意一笑,保证道:“就这两三日,一定给你个确定的答案。”
远哥没再多言,扭头跨上摩托,点上火,看似不经意的,不轻不重说道:“艳红染上毒瘾了。”
发动机启动声有些大,但站得这么近,阿蛮还是听得清。
阿蛮怔了一怔,知道这句话的份量。
“我知道了。”阿蛮说。很平常的一句话,听起来像是个保证。
远哥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却被阿蛮一声喊住:“等一下!”
远哥望向阿蛮,阿蛮讨好地笑着:“帮个忙,送个人去市里······去火车站。”
去市里有六七十公里,远哥只略一迟疑,点头答应。
示意远哥稍等,阿蛮扭头快步进了自家院子。
棉花正在堂屋门边做刺绣,见阿蛮进来,问道:“门前有个后生找你,看到了?”
“家里有多少钱?”阿蛮走到棉花身边,低声问。
“干什么?”
阿蛮略带急切说道:“统统拿出来。”
“干什么?”儿子的语气不对劲,棉花神色转慎重。
没时间磨,想要棉花快速拿钱,不透点信息是不成的。阿蛮想了想说:“阿成要去南边打工,家里的钱办白事折腾光了······”
棉花怀疑地问:“阿成要去打工?什么时候······?办白事是花钱,随礼也收了不少,怎么就没钱了?咱家的钱还得留给你上学呢。”
阿蛮心急,却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红杏带着娃娃在家不用花钱?他们家跟以前不一样了,家里不留点钱,用不了多久,红红连稀饭都喝不上了。”
棉花不情愿地起身往屋里拿钱,走到一半又想起别的疑问,阿蛮不等她开口,紧急万分说道:“别的事回头给你细说,现在事情很急,耽误不得······你看这么多年我哪里哄过你······快点啊。”
棉花见阿蛮心急至此,不禁也担心起来,急忙拿出钱袋:“你上回拿回来的钱也都在这里了······”一边说,一边从袋子里挑出两张百元新钞。
阿蛮没等棉花说完,一把捞过钱袋就走,棉花急忙跟了出来。
来到阿成家,阿成已经背着个大背包出来,红杏抱着红红,站在阿成身边。叔嫂两个出到门口,一时间惶惑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阿成······真的说走就走啊,这么快都安排好啦?”阿蛮亮出嗓门,大声招呼。
阿成听得莫名其妙,红杏很快回过味来,大声接话:“性子野,又听不进话,前两天才说要走,这不,事情办完,这个家他是一刻也不肯留了。”
可能是触动心事,话到这里,竟落下泪来。
阿蛮听了,鼻头也是一酸,却不料棉花快步赶到他前边,拉住阿成的手:“你这伢子,这当口说走就走,也不体谅体谅你嫂子。你这一走,她一个女人带个娃娃,往后日子可怎么过?”
一句话,说得阿成哭出声来。阿成拉着棉花的手,叫一声婶,泣道:“我知道,等我出去挣了钱,我一定往家里寄。我一定不让红红吃苦······”
如此几番言语,很快村民们就围上来七八个,联想到这个家乍逢剧变,顶梁柱走了,生活立时变得难以为继,不禁都同情安慰再三,有劝阿成争气的,有让阿成放心的,有承诺照应红杏母女的······
阿成收了悲声,向村里人一一郑重道谢,仿佛这一刹那真正成了家里顶梁的汉子。
几番问答,阿成外出打工,便成了早几天就计划好的事。
村里人送到村口,见有摩托车已经在那里等着,都自觉留步,让阿成自家人临别嘱咐。
阿蛮将钱连袋子一把塞给阿成,阿成接过手,才想到接过的是什么,下意识地想要推回,可村里人都远远望着,而且自己此去前途未卜······
不去看阿成的复杂神情,阿蛮埋头退开,将空间时间留给红杏。
红红正在棉花怀里,远哥和摩托车等在马路中央,阿成身边就只剩下红杏。
怒杀老皮时红杏虽未动手,但叔嫂两人不约而同,事后红杏又抢着背锅,经历了这两件事,阿成抬头正视红杏,目光里终于少了几分怨恨。
红杏巴巴地望着阿成,好像才忽然发觉,那个流着鼻涕生着冻疮的小屁孩子,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了,已经成了男子汉了。
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就要远走高飞之际,阿成心境忽然变得异样平静。仇已经报了,这一走便是天涯海角,一切都将抛在身后,但心里还有疑问,他不得不问:
“哥哥是老皮杀的吗?”
阿成之前都是问:“哥哥是不是你害死的?”可惜,红杏能没意识到这之间的巨大差异。
没料到阿成突然又问这个,红杏连忙回道:“不是不是,真的不是,那是意外。真······的。”
眼看着阿成的眼睛越来越冷,红杏的心越来越沉,最后连“真的”两个字都几乎说不下去,差点哭出声来。
可惜,哭并不能让阿成相信。
阿成将脸凑近些,压低声音说:“只要不死在外面,我会寄钱回来······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阿成!”阿蛮与众不同,这些话他听到了,觉得阿成过分了,怒喝阿成一声。
阿成举目四顾,望一眼棉花怀里的红红,又冲阿蛮苦涩一笑,扭头跨上摩托车,扬手一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