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很快过去。这一夜,棉花和阿蛮像往常一样算完账,阿蛮便迫不及待地往红杏家送钱。一路上将手揣在兜里,手里攥紧厚厚实实的一叠,阿蛮心里暖烘烘的。
这是阿蛮人生中过得最快最充实的一个月,这笔钱不只证明阿蛮的自立能力,更是他可以照顾别人的明证。
从来都是一点点从别人那里挣钱,这还是阿蛮第一次给别人送钱。所以当红杏满脸欢喜接过时,阿蛮的成就与自豪感几乎溢出胸腔。
“这么多?”红杏惊喜之后又有些疑惑,她本以为能有三百块就很了不起了,这显然不止三百。
“不多,四百。”阿蛮轻松地解释,“刨去成本,七百七十八,我妈说第一个月讨个彩头,你拿个整数,我得个吉利尾数。以后还是按说好的来,平分。”
与购车款相比,四百确实不多。但也不是小钱,每个月四百块,足够红杏娘俩每天吃顿肉了。
这还是第一个月,阿蛮才刚刚上手。
红杏怕的不是钱少,而是怕阿蛮会多心,担心自己随时把车收回。
很奇怪,哪怕阿蛮这么久都不肯给个好脸色,红杏却从未担心阿蛮会亏待自己。
“你怎么挣了这么多?前几天还听说文才家的菜少了?”
阿蛮没多心就好,红杏宽心,将钱收好。见闺女红红电视也不看了,一个劲地往阿蛮怀里钻,红杏起身说:“你坐会,我给你倒杯水。”
阿蛮本打算给完钱就走,可红红见了阿蛮,异乎寻常的开心,嘴里含糊不清的叫着“蛮蛮”(与方言“叔叔”音相近),攀着阿蛮的手,往阿蛮膝上爬。
阿蛮由得她折腾,逗了红红几句,才想起回红杏的话:
“是啊,最近他们家都是两天一车。好在其它活比预计的多,市场上隔天也能接个一两回······过十来天放了寒假,可以整天干,下个月会好很多。”
“这么快就要放假了?你干活这么辛苦,学习多少得受影响吧?”红杏关心地问。
阿蛮只呵呵一笑,避而不谈。
红杏递上开水,阿蛮手被红红拉着,怕烫着小丫头,没敢接。
红杏抱歉说道:“家里少人来,看到你来,她太高兴了。”
哪里是少人来,只怕是没人来。军哥就死在院子里,村民迷信,谁还肯来。若非自己跟军哥交好,心里不怕,不然肯定也不愿来。
阿蛮望一眼红杏,理解地笑笑,说:“小孩子要多跟人一起玩,平时没事多去我家走走,我妈反正一个人,红红去陪她她肯定很开心。”
听阿蛮这般说,红杏比收到四百块钱还开心,一双明眸眼波生辉。
阿蛮不肯看红杏,眼睛望向院外,乌漆抹黑的院子里寒风呼呼,好似亡魂不息。
红杏和红红是娘俩,自己家也是娘俩,都是一家两口人,怎么这院子让人感觉这般凄苦?现在自己接了军哥的车,红杏娘俩吃喝用度是不愁了,可这日子过的······真不知道红杏带着个闺女,这种寒夜里怎么度过?
阿蛮不禁又是一阵伤感,又说:“没事多带红红去我家玩,我妈成天在家也无聊得很。我先走了!”
说着将红红抱起抛了两抛,哄道:“红红,幺叔要回去咯,明儿你带妈妈去幺叔家玩呗?”
红红当然舍不得,含糊不清地叫着,红杏不好意思,也帮着安慰闺女,阿蛮才硬着心肠逃了出来。
回家跟棉花细说了情况,要棉花没事多照应一点。棉花一说,阿蛮才知道平时他不在家时,红杏经常到这边串门,红红玩累了睡在他床上,还尿过他的床。棉花不清楚阿蛮为啥对红杏那么大意见,怕阿蛮生气,所以阿蛮不问,她就不说。
红杏这边,阿蛮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期末临近,忧虑成绩才是阿蛮的正道。
临阵磨枪当然是少不了的,考虑到开车挣钱将会是接下来两三年的重要内容,有必要理清挣钱和读书的主次,确定好将来的生活重性。
军哥说过一句话:同样是开车,有人发家致富,有人勉强糊口。阿蛮很认同这句话,为了把车开好尽可能多接活干,他费尽了心思······这自然会影响学习。
可不这样不行,没有钱上学,成绩再好又有什么用?可······成绩太烂,有钱上学又有什么意义?
花最少的精力,挣尽可能多的钱,将余下的精力都用在学习上。
阿蛮最后得出这样一个矛盾结论,却没别的办法,只能尽可能从矛盾中找平衡。
如此一来,其他事情,只好能舍就舍,比如······通灵。
通灵可以锻炼心神,使灵力增强,但那都是在剧烈情绪波动或心力耗尽之后。
自从安排阿成远走,阿蛮的灵力已经很久没有增长了。
阿蛮也没想要它增长,一方面是因为心力有限,这方面消耗太多,学习上就会太少;另一方面,阿蛮下意识的避免使用灵力。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阿蛮对未知的隐秘不止不再好奇,甚至有些厌烦与排斥——因为它们往往阴暗丑陋。
别人的事无所谓,旁观即可,但如果是棉花或者红杏的事呢?
······知道反而更痛苦,偏偏能做的还不多。
所以阿蛮不只不主动通灵,有时候情不自禁的好奇,他也会刻意抑制。
阿蛮这样做还有个难以名状的原因,那就是直觉。直觉告诉阿蛮,拥有异能不该让人知道,现在知道的人不少,没负面影响是因为大家不能理解所以不敢相信。但如果发生更多更重大的事呢?时间一长,多几次巧合,到时候想让人不怀疑都难。
远哥应该已经怀疑了,只是他想不通,大家又不敌对,他才没太在意······
已经暴露的,不能再遮掩,只要不再参与什么事,不引起注意就好。
或许,只有等离开这里,去到一个没有熟人的地方,才能真正做到袖手旁观。
上大学当然是个最好的离开方式······前提是要考得上!
阿蛮反复掂量过自己,长远目标先不想,期末考若能拿个中上成绩,就算超过预期,年夜饭可以奖自己个鸡腿。
想到自我要求居然这么低,阿蛮心里苦笑。
阿蛮胡思乱想着走到李老师家门前,下周考试完就是寒假,过来跟老师提前告个别。
门是开着的,阿蛮正想出声问询,就听到屋里说话的声音:
“······风铃,你到底是怎样想的嘛,你跟我说明白了也好。你看你半年多了家也不回,有什么问题说出来咱们想办法解决,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啊······”
是师丈的声音,听上去苦口婆心的,却不明白为什么李老师一直不做回应。
阿蛮下意识的就想缩身离开,却听到李老师的声音说:“我的意思都跟你说明了。”语气很平静。
“······”师丈明显顿了一下,语气越发柔和,“好,你现在不想回去,也可以。你愿意的话先在娘家住着,寒假再回去,好不好?”
听这语气,差不多是连哄带求了。
阿蛮不想看到老师不好的一面,更不想看到老师像个傻娘们一样耳根子软,觉得应当不至于打起来,就悄没声的,退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