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度尽的岁月,好像一声叹息...”
从书本夹页中,只有这一段他亲笔书写的这句注语。
离疗养院不远处的海滩上,老人坐在木制轮椅上,在身旁丫鬟的搀扶下,他多次吃力的想站起来,却也作罢。皱纹爬满了他的脸颊,被海风一吹,更让人感觉他脸上的皱纹会更深些许。
他挥了挥手,示意丫鬟离开。
或许是之前的起身让他有点气喘,坐了稍许时刻,他一双枯槁的手拿起木制轮椅边上的拐杖杵在地上,再次颤颤巍巍用双臂支撑自己站起来。
一双眸子像是蒙了一层淡黄色的膜,他眯起眼,轻迈了一步,再迈了一步,两步,三步...
再驻足时,他脸上的疲倦神色越发显现出他此刻不堪负重。
终了,还是老了...
他开始用他那双灰黄的眸子,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又或者说是眼前的世界,那双眸子让人看得不真切,不知道他眼中的海水和清风此刻会是哪种颜色?!
此刻的他,更像是想起了他这辈子,走马观花的这辈子,历历在目的起起过往。从那年的渗骨冷风中,凛冬大雪中,书生琅琅中,枪林弹雨刀光剑影中,思绪回到儿时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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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冬烈风里,两个身穿青绿大衣腰悬弯刀背负大弓看不清面容的汉子骑马在前。身后跟着一架松垮的马车,大雪的天,马车上拉着一个看上去年纪约么七八岁左右的少年。
没有遮雨挡雪棚子之类的,车上的少年扯了扯盖在自己身上那黑瞎子皮做的大衣,脸上两颊被冻得通红,皮肤都有些皲裂。
被颠簸的马车抖得腚疼不说,那要人命刮骨的寒风吹的他眼睛都睁不开,只能眯起眼满脸不耐烦却又是无可奈何的模样。让人既觉得他有些可怜,但看他那不屑一顾的表情,任谁都再可怜不起来。
暮色里,在马车的一路颠簸下,来到一座城门城头写有‘奉沛’二字的城头下,马车上的少年斜着眼睛瞥了一眼城头,嘴角上扬还是那副看了就让人不喜的厌人嘴脸。
马车没有停步,径直往里城走,约么着大概走穿了整个大城,才到了一座看门脸就晓得坐家户非富即贵的府邸。就凭着府门口的两尊比成年人高上半截身子的石狮子坐宅兽,和府门那一块写有“治国安邦”的匾额,就晓得了。
“可冻坏了吧?小祖宗!”马车刚刚停下,早有候在府门外类似于管家模样身着锦绣长衫的中老年男人往马车走去,一边走一遍笑着颤身说道,伸手便去抱那马车上的少年。
他这一身穿着和那少年身上的素白麻衣成鲜明对比。少年下了马车自顾自提着自己的箱子往府里走,那老管家边走边说:“老爷子去了京都,走的时候就叮嘱过,给小祖宗您洗尘安心!”
“是雨亭来了吗?!”从府内急急躁躁的走出来一个看上去约么四十来岁穿着贵气不显花哨的妇人,一边往府外走一边说道。
这位妇人身后随着走出三个同样穿着的妇人,一个比之前那妇人年纪看上去小不少,另一个则是肩披着不晓得是狐皮还是貂皮,一个最显年轻,看上去也就二十多不到三十岁,四位妇人尽显贵气。
“回二夫人的话,到了!”那个类似管家模样的男人应和道。
“走这一路没出什么岔子吧?!”那个被称为二夫人的妇人转头朝之前骑马走在马车前那两个汉子问道。
那两个汉子抖落身上的雪渣,摇头憨笑着:“没呢,赶上翻浆化冻,寒风能刺进骨头里。除此外,一路上却也没啥大问题。”
那身着贵气的妇人迎上少年,笑着准备去接他手上的提着的箱子和那黑瞎子皮,被少年回挡开。妇人悻悻然,只是嘴上没闲着:“雨亭啊,你爹走的时候打过招呼了,你呢吃住是和着五亲娘一间屋的,但是要是想要和我住一间屋也成的。”
从治国安邦府门下,隔着厅堂差不多也就一个院子,穿过院中小道,到了厅堂内,那少年没挪步,站着开始打量起身边堂厅内的环境。
“按道理来说呢,雨亭是该和二姐姐住的,但是咱们老爷这样吩咐,我们这些做姨太的,当是听老爷的安排是合适的。”那二夫人身后身披皮毛那位妇人看着正在打量四周环境的那个少年,脸上挂着笑,朝那个被称作二夫人的妇人说道。
“对呢对呢,咱家老爷的脾气姐姐们都知道的,反正都在府里,哪天雨亭想去哪个院子就吃就是走两步的事儿嘛。”另一个也就是看上去最为年轻那个妇人,像是真的很了解口中自家老爷的脾气一样,对三位贵妇人说道。
二夫人听过后不置可否,仍是笑着说:“妹妹,你可得把雨亭照顾周整了,养得白白净净的哈。”
“诶~”
最显年轻的那个妇人笑着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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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黔」一个坐落在整块‘洵州’大陆版块上占地面积最大的一个国家,‘奉沛’则是郎黔国西北地区重中之重的一个大城。西北边塞它国敌寇猖獗,时不时的侵扰边境郎黔国百姓,烧杀抢虐乐此不疲。
郎黔是一个历史悠久,由古延续至今文明未出现断层的古文化国家。当然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皇帝轮流转明年到我家,改朝换代的必然事件在几个甲子就会发生一次,铁打的江山流水的皇帝。
只说现如今国号谥庆元的郎黔国,京都皇宫内龙椅上那个庆元皇帝姓魏,魏姓皇朝才延续不过一个甲子,如今的皇帝魏常,不过是庆元第二任皇帝。如今的他,才坐上那真龙之位不过几年,他父辈的基业,可能就在他一念头之间付诸东流。
如今的郎黔国,庆元皇帝登基不久,家国天下各有异心,就说那外忧内患,临近他国敌寇侵犯之心越发急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如今看来更是越发的淋漓尽致。各大城市涌现大批外国子民,以及外国军队,先朝根基尚浅加上如今庆元皇帝魏常想下手却根本无作为,使得民怨四起,哀歌惊鸿,都在骂那‘魏常’老儿是个只晓得荒**乐不顾百姓死活的狗皇帝。
那些他国的威胁可以说是外忧,但就怕亡国祸事之导火索便是那内患。
郎黔国之前那位开国皇帝不过是捡了个漏子,前朝皇帝真龙气数怠尽,他作为前朝户部大司徒,官居二品高位,吃下了前朝整个国库经济的八成有余。又笼络了前朝大批官员,改朝换代不过是他的谋划已久,成为了必然之事。坐上那个位置不久,清君侧条框便也是必然的,前朝那些让他笼络的官员被他是该杀的都杀了,能不贬的都贬了,就剩下几个没能再威胁他皇权专制地位的文官犊子,作为过来人,他确实是把这些经验利用得很完善。
他在位三十年,算是活得久的,本就是从他人手中抢过来的江山,但是观其历治,不敢说如何的一丝不苟,却也没有如今的朝不保夕,良田无人耕而荒,有商不能从而盗。只是后些许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身边的那些文臣武将便开始私下违背他的意愿,做些对他而言那些鸡鸣狗盗的事。导致后来他驾崩时,对新皇帝来说,那都是些个无从下手难以解决的大问题。
之前那些被他无可奈何分封的各大诸侯,如今更是对京都皇城这块肥肉虎视眈眈,觊觎已久。
郎黔以北有北燕王的北燕铁骑,居南亦是有以镇南王为首的各诸侯,更是常年发生摩擦。东边稍好的原因便是位置临海,让皇帝没有大顾虑,那地界只是些隶属朝廷的地方官兵,以往朝廷官员若是惹得皇帝不高兴,贬人都是让其往东边滚,所以,那边也是哀怨极大的。
南北都是隐患,再往那西边,便又是另一个隐患了,西凉王,周官湦。三十万西凉铁骑,放个屁都震天响,但值得一说的是,明面上,如今的庆元皇帝魏常确是和西凉王关系最为密切的。但是帝王心术,谁晓得是不是那魏小儿故意利用这些条条框框来制衡北方的北燕王和那南方的各诸侯?!
‘奉沛’这个坐落在郎黔由古至今西部六省的兵家必争之地,如今更是西凉王周官湦下榻之地。周官湦他如今的地位可谓是真正的举足轻重,他如今的决定往往完全可以影响整个国家的兴衰,甚至整个郎黔的存或亡。
之前马车上的那个少年,便是西凉王周官湦的长子周戎生,字雨亭。
他周官湦可不是什么前朝大将军,但也不算是个什么小官,西六省之一的羌平知府,从四品的府台大人。在做府台之前,也不过是他周官湦家中地主老父亲走了前朝皇帝猪油蒙心的漏子,在一个探乡老侍郎那儿用几副画几箱银子换的四品府台这么一个官,更不是他周官湦饱读诗书,文韬武略凭实力考出来的。
但是他能从西六省一个省市的四品府台走到今天这个统管整个西六省的西凉王,也是说明了他周官湦有着自己手段和心计。
他在成为西凉王之前,做一个官从四品的府台大人并没有打消他的野心,他开始违背皇帝的君主立宪专制,从朝廷规定的征兵范围内征招士卒,且不是那些个寻常官兵,对那些骇人听闻的山莽草寇更是端了一窝又一窝。临县的那些个他周官湦的同僚哪会听不见点儿风声?!不过那些个自诩骚客文人的府台大人,也只是背地里暗自嘲讽那周官湦两句“与那北边的蛮子有何区别?”
周戎生的娘,也就是周官湦的第一任婆姨,他的发妻,名为戎姒,是个富甲一方的富商的长女。在周官湦没成为府台之前就已经是他的首任妻子了,至于当时的戎姒也就是周戎生的娘是怎么看上周官湦的,里面的那些弯弯绕绕就现如今就不知道是怎个回事了。
只是在他成为了这西凉王那天,戎姒给他生下长子周戎生之后没过几年,那年同样是个寒冬。
周官湦在隶属于西六省的另一个重大省市‘怀泗’,以皇帝密旨,清杀反贼的名义携重兵将整个省市围得水泄不通,以武将出身的怀泗省府台被打得一个措手不及。惶恐之下,并没有仓皇逃窜,只是下令官兵莫要抵抗,自刎于‘明镜高悬’的公堂之上。
心中最后那丝想法更是让他觉得可笑至极,君不君,臣不臣。哪怕是看得透,临了,亦然只是自顾自说了句‘君要臣亡,臣便亡.’
只是到最后他也没想到,一切的一切尽是周官湦的算计使然。先斩后奏对当时已年迈不亲事的开国皇帝来说,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周官湦豢养的那些死士,他知道的肯定比其他诸侯王知道的只会多不会少。只是他早已有心而无力去改变这一切,这些个能直指心口的朱砂箭,只能交给以后的人了...
周官湦只是得到了一个儿子,那个叫戎姒的妇人,确是再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那会儿的周戎生,不过八岁...
他开始重新把整个西六省洗牌,慢慢的一步两步,整个西六省被他周官湦逐渐掌握,只是其中很多脉络他还是没有拿捏清楚,比如,如今最让他觉得刺眼的,就是那些成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动的他国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