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强如荣国也有如此贫穷不毛之地,这是田宗此时的想法。
连日赶路,越接近边境就越是荒凉,前面往西再有五十里就是白毛镇,荣国最西边的镇子。
出了白毛镇再往西就是铁壶关,出了铁壶关就不再是荣国的领土。
反正是找人,田宗并不打算坐车,虽然徐干云也是给了二百两银票作为盘缠的。
就这么一路走着去留国也不错,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万卷书我是读不了了,就多走走路吧。
走着也能看到更多的风景。
临近傍晚的时候,田宗到了白毛镇。
不过他来的不凑巧,白毛镇正面临一场沙尘暴的洗礼。
狂风呼啸,掺杂着沙子拍打在脸上生疼睁不开眼,别处的春风都如温柔少女,此处的春风却如那残酷屠夫。
天地间一片浑黄,可以看见远处一道沙尘形成的高墙正在快速逼近。
“快跑啊,沙魔来了。”
白毛镇本就小的可怜,全镇也不过几十座房子,有人一声喊,街上瞬间半个人影不见,家家关门闭户。
镇上唯一一家客栈的吊角招牌在风中疯狂摇曳着,似乎要挣脱麻绳的束缚飞到天上与那沙魔见个高低。
田宗拍了半天门也无人应答,更无人开门。
没办法只得孤魂野鬼一般在街上游荡着想要寻个躲避风沙之所。
“贼老天,小爷一来就给小爷整这排场,真够给面子的。”
田宗一边暗暗咒骂一边疾步走着,转了两圈也没有找到一扇开着的门。
正当他想找个墙角凑合凑合的时候,对面一座茅屋破旧的老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里面露出一张满是褶皱的老脸。
“小哥,快来。”
田宗急忙走了过去,一只手伸出来将他拽进了屋里,门缝又重新合上了。
沙尘随之呼啸而至将整个白毛镇吞没。
屋里漆黑如夜,老头摸索了一阵点起一盏豆大火焰的油灯。
田宗四处打量了一下,屋子里陈设简单而寒酸,一张黑漆漆的桌子,三把同样黑漆漆的椅子。
边上一个低矮小橱,紧靠着还有一张破床,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屋子里一切都是黑漆漆的,连同老头身上穿的衣服也是黑漆漆的,由于长久不换洗已经分辨不出本来的颜色。
“小哥来坐。”
老头热情的招呼。
“多谢老丈收留。”
田宗躬身行礼随即走到桌边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老头我刚要吃饭,小哥就陪我一起吃点吧,只是别嫌我这饭菜粗劣就行。”
老头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橱门取出几样饭菜。
一碟老咸菜,一碟韭花,还有一碗白糊糊的什么东西散发出一种臭烘烘的味道,像是打碎的臭豆腐,主食是几个贴面饼子。
“那就多谢老丈了,不瞒老丈我也确实饿了。”
老头一笑取出两只碗倒满水推到田宗跟前一碗。
“老头我的生活比不了那些高贵人家,小哥你将就着吃。”
“那不会,有口吃的就很好了,这韭花看着就有食欲,想来味道一定不错。”
老头笑着递过一双筷子和一个贴面饼子。
田宗伸手接过,学着老头的样子将两只筷子并拢撅起一些臭豆腐涂在饼上。
然后再撅起一些韭花与臭豆腐掺和在一起,一口咬下。
田宗还是第一次这么吃,味道很特别,还算爽口,只是饼子有些硬。
“小哥不是本地人吧?听口音就知道。”
田宗点点头说道:“晚辈是平州汤河郡人,因有事要出关经过这白毛镇,不想遇到沙尘暴,无地可去,幸得老丈收留。”
两人一边吃着一边聊了起来,老头许是很久不与人说话了,话匣子一打开就说开没头了,田宗也乐的听老头说。
两人渐渐熟络,田宗吃了两个饼子见只剩下一个饼子了不好意思再吃。
老头将饼子拿起塞到田宗手上说道:“老头我年龄大了吃饭少,小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难得你不嫌弃我这粗茶淡饭。”
田宗倒也不客气,接过饼子就吃了起来。
“老丈一直是自己生活吗?”
田宗问完这话就后悔了,这种独居老人多半是中途丧偶,问这种话无异于揭人伤疤。
果然老头吃饭的动作停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过了片刻又继续吃饭。
“前几年老伴刚去了,我本来有个儿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去参军再没回来,方才看到你我就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老头脸上涌起一丝悲痛,眼眶里隐隐有泪花闪动。
田宗暗恨自己的愚蠢,但话已说出口后悔不及,只能接着话头说下去。
“那老丈就没去问过吗?”
老头抹了抹眼角说道:“问过,说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打仗,要打完仗才能回来。
如今每月给三百文补助生活上倒也能过得去。
我老头花费少,这钱我一直攒着留给儿子娶媳妇用。
攒够一贯我就换成银两,这么多年已经攒下了三十多两。”
田宗不由心生悲切,老头的儿子多半是不在了,其实老头也未必就不知道,只是不想去接受而已。
田宗笑着宽慰道:“老丈,其实我也是参了军正在执行任务,相信您儿子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衣锦还乡您老脸上也有光彩。”
老头笑了起来说道:“诶,我就盼着那一天呢。”
老头笑着,笑出了眼泪,田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时候也不能再多说。
老头抹了一把泪站起身走几步推开西墙上一扇门说道:“人老了嗜睡,我困了,要睡了,这是我儿子的房间,你也早睡吧。”
田宗站起身朝房间里看了一眼,房间虽然不大,但收拾的干净整洁,与外间的黑漆漆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老丈就好好休息,我也睡了。”
半夜里传来老头压抑的哭声,田宗没来由的也躲在被窝里哭了一场,泪水打湿了被角。
第二天一早,老头还未醒,田宗蹑手蹑脚起床,叠好被褥,然后将徐干云给的二百两银票压在桌上碗底下。
小心翼翼的抬起门栓将房门打开一条缝隙钻出了屋子。
风沙已停,地上厚厚一层沙子没过脚腕。
田宗回头看了一眼茅屋转身大步离去。
………
铁壶关前,尽管有通关文牒,把守的兵士仍然再三盘问田宗。
一个领头的副将拿起一张张画像对着田宗看了又看,田宗则尽力配合。
许久之后方才确定田宗没事,可以开关放人。
领头的副将冲田宗一抱拳说道:“对不住了兄弟,最近在盘查细作,耽搁了兄弟出关。”
田宗抱拳回礼并表示理解。
副将说道:“从此地出去就不是我荣国疆域了,关外匪患猖獗,兄弟孤身在外注意安全,若遇事可来铁壶关求助。”
副将指挥兵士打开关门,田宗再次表示感谢,副将朝城关门洞抬手指引说道:“兄弟,请!”
田宗抱抱拳快步出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