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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迟暮僧人

解决了心头大患之后,旬一只觉得无事一身轻,整个人的精气神比之先前要好上不少,没有刻意约束的情况下,行为举止越来越像一个少年。

接下来,只要等无庸道人来小镇就行了!只要渡过这一关,以后便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大好局面,当然,如果他一辈子都不来,那自然更好。

金桐寺不是正规寺院,没有太多规矩,旬一待在寺庙里整日无所事事,除了帮忙做一些杂活外,他偶尔也会翻一下佛经,或许是因为九尾天狐的天赋神通,他生来便识字,读起佛经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没有慧根的原因,看了两三本也没有立地成佛的迹象,他便对佛经失去了兴趣。

除了付清每日的饭菜钱外,一大清早,他就会被无尘小和尚叫醒,一起去镇里的溪流旁挑水,两人往返两趟,倒满半缸水后才会休息。

刚开始旬一还一脸不忿地指着还在呼呼大睡的惠明房间,替无尘小和尚打抱不平,“这什么师父啊?我没来之前,难道这些活都让你一个人干?也太没人性了吧,你年纪还这么小啊。”

无尘小和尚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道:“师父人很好的,师弟没来之前,是我和师父一起挑水的,挑完水师父才会回去睡回笼觉的。”

旬一傻眼了,他指着自己,道:“合着我是花钱来给你们当下人了?我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无尘小和尚劝解道:“师弟此言差矣,你既然已经遁入空门,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该做份内的事才对,不然的话,你说的那个道人万一来了,看你像个土财主一样躺在院里享福,那岂不就是露馅了?”

旬一一拍脑袋,学着无尘小和尚的模样,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恍然大悟,道:“对哦,小家伙,你蛮聪明的嘛!”

无尘坐在佛殿前的台阶上翻看佛经,抬起头,一本正经道:“你应该叫我师兄才对!”

旬一十分豪气地一甩袖子,拿出一粒碎银子放到无尘小和尚面前,眨眼道:“师兄的位置给我,以后叫我一辈子师兄,这个就给你!”

无尘小和尚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粒碎银子,许久之后,他吞咽了口唾沫,缓缓抬头,谄媚地笑道:“好师兄,你再给我一颗吧,我叫你师父都成!”

旬一面色古怪,低下头,问道:“好师弟,是不是我再给你两颗,你就要叫我师祖了?”

“那怎么可能,我可是佛门中人!”

无尘小和尚认真地摇头,想了想,开口道:“就算叫也不是叫师祖,叫佛祖才对……”

旬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赶紧捂住无尘小和尚的嘴,对着佛殿中的佛像点头哈腰道:“佛祖大人有大量,别跟这小家伙计较。”

说罢,旬一转过头,瞪了小家伙一眼,道:“你这小和尚,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蹦?你这话要是被那些大寺庙的和尚听到,怕不是要被活活打死,以后可别乱说了。”

无尘嘿嘿一笑,得意洋洋道:“你是自己人我才跟你说的,你如果是外来的和尚,我才不会跟你说这些呢,我可聪明着呢,师父说了,我很有慧根的!”

旬一不屑一笑,夺过他放在膝盖上的佛经,挑眉道:“你这么有慧根,怎么还没立地成佛呢?”

无尘小和尚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他,转过身,伸手指了指佛殿内的破败佛像,语重心长道:“你看见有哪尊佛像是小孩儿模样?我瞧师兄也是挺聪明一人,怎么脑子里缺根筋呢?师兄啊,以后说话做事之前,要先在脑子里想一想才好,不然说出来岂不是惹人笑话?”

旬一被这小家伙气得哭笑不得,心想你这是说你自己吧,他怪笑道:“那你的意思是,你长大以后就能成佛了?”

无尘小和尚摇了摇头,道:“师父是这么说的,不过我不怎么信,毕竟,佛不是那么好成的,不过,如果师兄你现在给我磕几个头,万一我以后成佛了,肯定会记着你的好的!”

旬一被气笑了,抓起无尘小和尚放在地上的佛珠,快速捻动,压住心中的火气,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揍这小家伙一顿。

这小家伙长大以后会不会成佛他旬一不知道,但旬一知道,如果他长大以后,嘴还是这么贱的话,还没成佛就先成鬼了。

被人揍死的鬼!

无尘小和尚歪着头看向他,见他侧过头快速捻动佛珠,眼睛滴溜溜一转,抓起放在地上的碎银子放入袖中,这才打开已经看了很多遍的泛黄佛经,轻声诵读。

旬一停下手中动作,左手托着那串佛珠,右手轻轻拍了拍无尘小和尚的膝盖,问道:“你师父以后真的不再进这佛殿了?”

无尘小和尚目光黯然,轻轻点头,“出家人不打诳语,师父虽然一直说他自己是个野和尚,懂的佛法不多,但师父一直在努力学着做一个好和尚。”

旬一伸出手摩擦着下巴,自言自语道:“一个不再进佛殿的和尚,也算是好和尚?”

“心中无佛,进佛殿再多次又有何用?”

旬一一愣,转过头,见无尘小和尚已经开始认真地诵读佛经,还真别说,这小家伙认真诵读佛经起来的时候,还真有股高僧的意思,不过因为他年纪太小,看起来反而有些人小鬼大的滑稽感觉。

接下来几天,旬一时常在寺庙和镇上往返,白天做完寺庙里的杂活后,便会翻看一下佛经,和无尘或惠明聊天,实在没事干,便会去镇上找小丫头玩闹,或者向秦方明一起学画画,宁青偶尔起了兴致,也会教他们一两式剑招。

日子一天天过去,旬一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不是因为迟迟没有到来接自己和小丫头的无庸道人,而是精气神日渐消沉的惠明住持。

自从自己到了金桐寺后,他就再也没有进过佛殿,除了打扫院子和照顾蔬菜之外,他竟是比自己还闲,无事可干,便是他最真实的写照!

闲得发慌的他,甚至开始看起了以前很少看的佛经,识字不多的他读起佛经相当费劲,甚至还会向无尘请教那些字的意思和读音,至于无尘是怎么识字的,旬一就不知道了,想来,应该是向镇上的读书人请教的吧。

他们之间曾有过几场辨法,惠明无一例外,统统落败,到最后,他便再也不去看那些本就不太喜欢的佛经了。

至于化缘……

自从旬一住了进来之后,他就再也不需要化缘了。

无事可做的他,甚至比旬一更像个外人,惠明曾背着无尘,和旬一有过一次辨法,可他竟然连死记硬背胡乱搬弄佛经上佛法的旬一都辩不过!

当时,旬一还未察觉到惠明的异样,当他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明明只是中年,可他身上的迟暮之气却越来越重,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哪怕是无尘,都注意到了他身上的变化,不过无尘不知道师父为何会有这样的变化,更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师父。

只容两人相依为命的小寺庙,在被旬一顶替了他的位置后,他便越发像一个外人!

想明白这一切后,旬一十分自责,他知道,他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可,如果不待在这里的话,万一无庸道人来了怎么办?

就在旬一摇摆不定左右为难的时候,就在即将到达宁青定下的一月期限的时候,就在他住进寺庙后的第二十五天,一个气喘吁吁的小丫头跑到寺庙前,对着他高声道。

“无庸道人来接我们了!”

坐在院中手捻佛珠,望着已经四五天没有出门,把自己关在屋里的惠明房间的旬一,整个人愣住了。

无庸道人,来了?

佛珠掉在地上,少年却浑然不觉,他拿出剃刀,将自己新长出的头发剃去,朝着惠明所在的房间深深鞠了一躬,转过身,牵着小丫头的手离开了这座寺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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