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寒风裹挟着雪花洒落人间，无庸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这场大雪埋葬，可他知道，这条街上许多原本度不过这个冬天的人，都能活下去了。
这一切，都拜那个奇怪的女妖所赐。
那个奇怪的女妖，每见到一个躺在路边被冻地瑟瑟发抖的人，便会端着一碗热粥蹲下去，询问那句话。
“这粥给你，让我吸一口行不？”
有人同意，有人拒绝，可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得到了那个女妖留下的热粥。
一碗粥，在这样的情况下，是能让人活下去的救命稻草！
她在救人？
无庸道人为自己这个荒诞的念头感到好笑，她吸取了不少人的精气，虽说……确实只是一小口，对那些人的身体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可绝谈不上是什么救人的善举。
可，若是说她在害人的话，似乎又有些冤枉她了。那些拒绝了她的人，她都放下碗便离开了，并没有过多纠缠或是用暴力手段强迫。
无庸道人侧过头，看向身旁那个同意了女子要求，却没有被女子马上吸取精气，只说让他“先欠着”的邋遢汉子。
邋遢汉子一口气喝完那碗粥后，便闭上眼，沉沉睡去。无庸知道，他醒不过来了，倒不是那个女妖对他做了什么，而是他的身体到了极限，一碗粥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
无庸道人突然一愣，伸手点在邋遢汉子眉心，意识进入了他临死前的梦境：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肉山酒海、美艳女子，还有，熊熊燃烧的火炉，以及火炉旁的一碗热粥……
无庸道人睁开眼，面色复杂地望着面前这个已经咽气的邋遢汉子，在他脸上，有着一抹微笑。
“一口精气，换一场美梦，至于那碗粥，算是小小的赠品吧。”
年轻女子不知何时来到邋遢汉子身旁，蹲下身，手指轻按邋遢汉子眉心，随后往下一划，直到鼻尖，青葱手指往回一拢，似是抓住了什么，凑到自己鼻尖，小巧的鼻子皱了皱，打算把手中的东西吸入体内。
无庸道人突然伸出手，制止了她的动作，“生前也就罢了，再怎么说也是你情我愿的事，我管不着，可他都死了，你还要收走这残余的精气？”
“对啊，你都说了，他都死了，我为什么不能收？人死如灯灭，还在乎这点精气做什么？与其消散天地间，还不如给我呢。”
女子不满地挣开他的手，将手中精气吸入体内后，这才转头地看向无言以对的无庸，笑嘻嘻道：“放心喝吧，这粥可是我自己熬的，没毒，你要是不信，我先喝一口？咦！怎么只剩半碗了？哎呀呀，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这小道士，怎么这么不地道，不让我吸你精气也就罢了，吃着我给你的粥，还来教训我？你脸皮也忒厚了！”
无庸脸色一红，转过头不去看快要凑到自己脸上的她，低声道：“那些人知道你是妖怪？”
女子蹲在他身旁，用手指在雪地上划拉着，轻轻点头，一脸的无所谓，道：“我这模样，傻子都看得出来吧？”
“那他们为什么还会让你吸取精气，明明不让你吸，你也会把粥给他们的，我想不通。”
女子歪了歪头，认真地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怕全都拒绝我的话，我以后就再也不来了吧，毕竟，我好歹也是一个修成人形的妖怪，怎么可能天天给他们送粥喝。当然了，也有一些人，只是单纯地贪恋美梦，我的出现，对他们来说，是躲避残酷现实的唯一机会，虽然，只有一场梦那么短暂，可这已经足够他们用那微不足道的精气来换了，你应该看到了，我吸的真的不多！”
女子看向身旁的邋遢汉子，低声道：“我每次来他都不会拒绝我，算是我的老相识了，我认识他大概有三年了，他一直留在这附近，没有离开，我今天本来不打算出来的，毕竟，天气这么冷，就算是妖怪，也要好好休息的呀，可是啊，今天他就要死了，作为老朋友，我该送他一程的，所以我就来了，送了他一场我花了好大的力气做出的最长的梦境。”
“可惜，他还没做完梦，便死了……”
无庸道人面色古怪地转过头，盯着女子的脸庞，轻声问道：“他们的梦，是你控制的，还是根据他们自己的欲望形成的？”
女子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见鬼，这条街上最起码也有十几个同意了我的人，难道你指望我为他们每个人都编造一个梦境吗？我可没那份闲情逸致。”
无庸道人转过头，看向身旁女妖，语气古怪：“他刚才的梦里，有许多女人，其中有一个一直被他抱在怀里的，是你的模样。”
“哦。”
出乎无庸意料，女妖并没有恼羞成怒，只是语气平淡地“哦”了一声，她抬起手，接住落向地面的纷纷大雪，眯眼呢喃道：“饥寒交迫的时候，被一位貌美女子救下，会爱上她倒也不奇怪，可，明知她是妖怪，却仍抱着这份妄想，你们人类还真是奇怪。”
女子撒掉手中雪花，转过头，问道：“怎么样？你现在反悔，同意让我吸一口精气的话，我之前说的话还作数，依旧会送你一场美梦，梦里面，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无庸一口气喝完剩下的粥，弯腰将邋遢汉子抬起，迎着大雪走向街道尽头。
“等我把他埋了，我要三场美梦！”
见他答应，女子喜笑颜开，蹦跳着跟在他身后，见他背负邋遢汉子有些吃力，便主动接了过来，笑嘻嘻道：“我来我来，你在旁边看着就行了，别看本姑娘长得纤细苗条，力气可大着呢！话说回来，我以为你会拒绝的，没想到你这小道士看起来挺正经的，其实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无庸苦笑一声，摇头辩解道：“有些事，做了就无法回头，但如果是梦的话，我就可以大胆尝试一下了！”
“怎么？要向心爱的姑娘表白？”
无庸脸色一红，轻轻摇头，没有给出回答。
纷飞的大雪中，无庸道人靠着大树，坐在雪地里，缓缓入睡，女子将邋遢汉子埋葬后，走到他身旁蹲下，静静等他从三重美梦中醒来。
许久之后，无庸道人缓缓睁开眼，朝女子轻轻点头后，任凭青葱手指点在自己眉心，取走两份精气。
无庸提醒道：“还差一份！”
女子眼帘低垂，轻声道：“不了，剩下那份我不要了，换成一个条件吧，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以后死了，你把我也埋了吧，我也要一个这样的坟。”
无庸满脸错愕，惊讶地“啊”了一声。
这个奇怪的女妖，怎么行事如此出人意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