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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疯子’?你是说承天府新来的那个纪曾?”
春姑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简单问话弄得有些蒙头了,皱着两道细长眉毛认真想了一会,方才有些语气不确地向那人试探问道。
“其实依老方我看哪,来‘倚香楼’中的那些人,十有八九就是这个纪曾‘纪疯子’的手下!”
“等等!等等啊!方秃子你先等老娘我把事情一件件地都给捋清楚了!”
春姑只觉得一个头顿时变得有两个大,但却是强忍着脾气抚平了性子,板着手指一个一个问题问向地上跪坐那人道:
“那个首先,你和仇轻暖那个贱女人究竟是什么关系?第二,那条见人就咬的纪疯狗突然来咱扬州城中又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最后,我上面的那两个问题与你来我这‘倚香楼’中可又有什么联系?”
“哎!‘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啊!不瞒春姑您说,虽然一见面咱就觉得和您似曾相识、心有灵犀、惺惺相惜,只不过老方我其实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完全谢了顶的“方半秃子”突然正襟危坐地挺直了身子,张着嘴巴便连珠炮似地唠起了近乎,熟门熟路的一副自来熟架势,倒是弄得一旁的万春姑和楚白两人,都开始怀疑自己和这人到底是不是十年交情的过命老友了。
“你他娘的给老娘我说人话!”
万春姑终于忍不住地咬牙切齿砸下手中茶盏,只觉得胸中一股怒火熊熊烧起难以扑灭,刚开始时她还没有歪想,可现在却是真的有些怀疑,面前这脑子有病的家伙,指不定还就真是仇轻暖那个贱人委派来恶心自己的!
毕竟似这种矫揉造作话语只要再多听上一次,她岂还能支撑着活到人生下一刻?
“哦知道了。”
“方半秃子”立即抑不住委屈地小声应道,却不明白怎么平时都遇神杀神的马屁功夫到了这里竟就不管用了?只不过本着宁得罪坏人不得罪女人的保命法则,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掏底向对方交代道:
“因为‘纪疯子’来扬州的事情,仇长老担心咱们‘极乐门’的人会吃暗亏,所以特地吩咐我来‘倚香楼’中与春姑您合作,说是让大家互帮互助地一起度过眼下难关,而至于‘承天府’的那些人为什么会来扬州——”
“方半秃子”说到这里却是突然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身子,然后才又死死低下脑袋压低了嗓子小声说道:
“其实老方对这个也是不太清楚的......”
“‘一起合作’?‘互帮互助’?那贱人还真是这样跟你说的?!”
万春姑的语气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句句逼问犹如利刀扎在心口,弄得方晋只得一个劲儿地往旁边墙角缩去,平日逢迎拍马的那套竟是完全失了作用,所以只能干挨着听天由命了。
“方秃子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了,到底是准备站在谁那一边,仇轻暖那个贱人怎么可能会好心地让你来帮我?她难道还真以为老娘的脑子是用驴粪狗屎填上的不成?!”
——这个......
怕只是春姑您自己想多了。
方大柜一个愣神之间,已是被迎面飞来的唾沫星子喷了个满罩,然而现下形势,却是不敢伸手去擦,只恐得一个没留神之间,便被身前这美妇人寻了由头咔嚓切两断了。
他心中暗自琢磨着自己现在可是无房无产的白身一个,真远远比不得眼前这个名义上开着秦楼楚馆的红倌老鸨,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男人必得要忍得辱中辱,方才能为人上人!
更何况那妖娆勾人的仇大长老还不知道已经跑到了哪处安全的地方逍遥快活了呢,他老方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犯不着为了一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女人“守身如玉”,常言都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跟一个卵都没有的女人,咱还是大度一些地忍者为上吧。
“仇大,嗯、我是说那个贱——贱女人,她吩咐我与春姑您暂时假装做几日的旧情人,还给了老方一枚三月份量的‘引香丸’,说是遇到危险的时候,捏碎了就可以得她现身帮助......”
“什么?方秃子你给老娘把刚刚的那话再说一遍,究竟谁是谁的‘旧情人’啊?!”
哪知这万春姑却是听话完全不抓重点,方晋本是想要祸水东引地先将自己摘出了两虎相争的局面再说,可谁能料到身前这位青楼鸨妈竟是一口咬准了那“旧情人”三字不放,这一问宛如天降神雷,差点就要吓去了自己的半条性命。
万春姑缓缓勾起的嘴角忽然失却弧度,眼光不善地狠狠瞪向墙角蜷缩那人,——仇轻暖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自己找男人不算,居然还敢将如意算盘打到了老娘我的头上?小小姐日日待在此等贱人身旁,身上的病会可能好了才怪呢!
不行!今趟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寻机回到“无尽城”中,替死去小姐照顾好可怜的小小姐!
“呵...那个、春姑您老人家方才肯定是听错了呢!咱什么时候有提到过‘旧情人’啊,老方我就是一如假包换的光棍!您瞧!你瞧瞧我长得这幅丑陋模样,又老又秃的,可不是哪哪也不像是有‘旧情人’会要的样子不是吗?......哈!哈!哈哈哈——哈!”
“方半秃子”举手尴尬摸了一把光亮头顶,心道女人果然都是母老虎,怨只能怨自己这回的运道不够,恰好夹在了两只母老虎中间,只怕是要从此过上水深火热、生不如死的生活了。
“我看方秃子你也不像是个脑子装粪的,那贱人让你留在扬州里安的什么心思你会瞅不清楚?咱们现在可是那一根绳上的蚂蚱,所以你肚子里有什么屁都赶紧地给老娘我全放出来,别到了阎王殿上以后才巴巴地来找我讨理!”
万春姑两手叉腰地拿眼狠瞪地上低头那人,双目之中似有刀光接连射出,真令方大掌恨不得马上就捏碎了袖里的那颗“引香丸”,召唤美丽的仇大长老前来救命。
“那、那就请春姑原谅老方冒昧了,老方斗胆地问一句,春姑您不是咱们‘倚香楼’的主事吗,怎么竟会连......?”
不过仇长老的事情方晋也只是想想罢了,能活命的时候谁不想要苟延残喘呢?他琢磨着自己才刚递了“投名状”,所以提出的想法既不适合太过激进,但也绝不能不痛不痒的毫无价值。身前这美妇明显是个眼里揉不进砂的强硬性子,他老方除非脑子出了问题,才会让这婆娘把眼睛牢牢地定在自己身上呢。
得想方设法地将“祸水东引”,这才最符合他老方现在的立场。
“你别跟老娘提那王八蛋!现在说起他老娘都还来气!”
春姑显然是对那位临阵脱逃的真正主事怨念颇深,挥手便蛮横打断了“方半秃子”放到一半的屁,皱着两道凌厉眉毛气哼哼地瞪了方晋许久,才终于稍平复下心中怨气恨声对着那人道:
“方秃子你有话就直说,别弯弯绕绕地膈应人!这事还不是多亏了仇轻暖那贱人‘照顾’?不然老娘我这个‘倚香楼’的挂名主事哪可能有机会站在这里和你说话?”
“春姑英明!”
“方半秃子”立刻习惯性地一个马屁送上,不过旋即便遭到了一记飞来眼刀,于是只得又垂下了脑袋继续蔫蔫应道:
“仇大、嗯那个——那个贱、贱人的确是没安好心,所以春姑您可是已经发现了什么不对?”
这回总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方晋一见万春姑眉角掩不住扬起的那缕喜意,便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算是暂时安全了,果然,这直来直去的泼辣妇人似是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中绣帕,虽然依旧紧紧绷住了一张俏脸,但说话的语调却已经不再显得那么冰冰冷冷了:
“楚白,你就把今天早上发现的那件事情,仔细地与方掌柜说个清楚吧。”
怎么又是我啊?比女人还漂亮的龟公不禁心里一个骂娘地嘻嘻上前一步站定,将鼻孔对准了房中横梁,便瞧也不瞧地对着半跪在地上的方晋面无表情道:
“其实这件事情却还要从今天早上,我在一楼花厅见着的那一个人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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