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巨大的月亮已经近在咫尺,出于人类求生的本能,史瓦格强大的生存意志终于突破了阻止他移动身躯的无形桎梏。只见他的双手竟向着那异邦之月奋力一伸,似乎要以人类的力量一抗这天降巨物。
这世人总道: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却不知难逃一劫之时,仍要奋力一搏,亦为天下勇武也!
他的呼吸仍然急促,身体还在不停地抖动着,那心脏就像有个人拿着棒子凑在耳边敲打一样,发出刺耳的跳动声,他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呼喊着“恐惧”二字。但他的心中却迸发一丝温暖,这温暖混杂着愤怒——对这无情摧残他心爱重视之人的黑暗漩涡的愤怒,还有希望——回到过去美满安定的生活的希望。
史瓦格心中的火焰越来越强烈,直到变得炽热非常,然后流向他身体的每个角落。血液开始沸腾,肌肉开始抽动,原本平躺着的他挣扎着起身,此时也正是避无可避之时!只见史瓦格双手握拳,向着月亮就是迎面一击!
“你长得真丑!”这是在生死存亡的一刻,史瓦格·狄拉夫,来自鹰击谷的猎人,所想说的话。
史瓦格一拳挥了个空,给了空气重重的一拳。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不是那个远望去发出幽幽之光的月亮,而是一个石制的圆顶。他疑惑地左右张望,看到圆顶的边缘有六根石柱作为支撑,这石柱上缠着满了厚厚叶子的绿色植物,似乎是一个小亭子,不过看起来长久没有人打理,显得十分破败,小亭外长满了稀疏的杂草,都有一人多高。他对眼前的一切感到不可置信,随后用右手的食指轻轻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史瓦格左右环视,这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就像是午后一场闷热的睡眠,醒来时仿佛忘记了一切,忘了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直到记忆和意识毫无预兆地涌进脑海,那圆顶又变成了可怕的月亮,史瓦格惊出了一身冷汗,只见他一个翻滚再接一个翻滚,逃出了小亭子。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正沐浴在月光下,而发出月光的主人还好好地挂在天上,月亮比起史瓦格,才像是更正常的那一个。
“刚才的是一场梦?”作为一个活了三十年的人,做梦本不是一件多么稀罕的事情,怪就就在史瓦格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做过这么真实的梦,回味起来仍然让人寒毛直竖。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猎人,见过嗜血凶残的红爪狮鹫,剧毒无比的齐拉克巨螳螂,也在战场上感受过生死一线的滋味,但从没有像这次一样吓到草木皆兵。史瓦格知道这深深的恐惧不是源于前所未有的危机,而是面对危难时深入骨髓的无力感才让他畏惧非常。
不知过了多久,倒在杂草的异乡猎人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甚至还有一丝死里逃生的欣喜,尽管在梦里捡了一条命没什么可炫耀的,但这也是史瓦格近些日子以来唯一值得开心的事情,他的心里甚至还有了一种得了便宜卖乖的调皮之感:“真是遗憾,这种事不知道下次我还能不能像个英雄一样面对。”
“恐惧,力量,人类,还是真是有趣~”
一声轻语从小亭外的树林里传来,这声音是如此之微弱,就像是病人的呓语,被穿过林地扫动树叶和蒿草的沙沙声所掩盖,并没有传到史瓦格的耳朵里。这阵风也让史瓦格感到一丝凉意,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岸的时候把湿衣服脱了下来,此时此刻,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我的衣服在哪?我的行李呢?我的弓呢?刀呢?
哦,刀在我腰上,还好,还好。
不对,不对。不对!
上岸?对啊,我应该在岸边啊!我怎么在这?谁把我带来的?
问题是越问也多,心情也是越想越急切。史瓦格赶紧起身,跑到石亭里,里面什么也没有。虽说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他的体力有所恢复,但寒气已经伤身,突然地跑动不仅消耗了体力,也让风寒的症状显现了出来:史瓦格开始咳嗽,额头和脸颊一阵发热,风儿一吹又一阵发寒。与此同时,自己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在船上把所有东西吐了出来之后,他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进食了。
“要找到行李袋,里面有食物,火种和黑鼹斗篷,不过首先要回到河岸,希望它们还在那里。”
史瓦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在自己二十年的猎人记忆中搜寻能够应用上的经验。他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石亭周围的长满了杂草,杂草之中隐约可见被砍伐过的树桩,石亭和草地被树木围起来,更准确地说,是有人在这自然生长的树林中开辟出了一个圆形的空地,盖了一个石亭。
“那为什么不用砍下来的树木盖亭子呢?”史瓦格心生疑问,“石头又是从哪里运来的呢?”
他又走进树林边缘,观察了一番,发现树木的品种是某种落叶松,长得笔直如杆,直通天上,而树与树之间相隔较远,即使一同在上方遮住了月光,也给下面留出了便于行走的空间,不像一些树木生出歪歪扭扭的枝杈,妨碍行路。史瓦格顿时心中大喜,“幸亏这松树长得高大挺拔,我可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劈开树枝了。”
史瓦格绕着森林边缘走动,边走边挥动双刀,刀锋所到之处,蒿草不论粗细,立刻分为两段,足见其锋利,可谓吹毛立断。正如船夫所说,这双刀乃是精灵所制,刀身细长却比一般刀剑坚韧,而精灵工艺的与众不同之处,就是在狭窄的剑身上鬼斧神工地“印”上精灵符文,不光是为了精美和花哨,精灵符文还具有魔力,能够杀伤恶灵使其显形,而这双刀也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别离,双刀在腰两侧,也称得上别离,耳朵表示不服,但这并不是别离之双刀的真正含义所在。
突然,“铛”的一声,应该撞到什么坚硬的岩石,史瓦格施展快刀,发现在蒿草之后竟有一块石碑,上书八个大字“前城后水,来者无悔。”
“前城后水?”
史瓦格将信将疑,向着石碑正对的方向走去,穿过几道树丛,竟发现一条笔直小道,两侧的落叶松简直高耸入云,如同山谷两侧的山石聚拢在一起,只留下一道狭缝,人们常常称之为“一线天”。在这森林中居然也能见到树木相互遮荫而成的一线天,实属少见。月光透过天上一线正好照到这地上一线,更显得两侧树林深邃无底。
一眼望去,地上小道竟然看不到边,这可不像是通向河边的通道。
“向前走应该就能到尤拉姆的城市,那么往回走就能回到岸边了。”
史瓦格舞动双刀,边走边隔断路上的杂草,开辟出一条道路,回到空地,向着石碑的反方向进发。仿佛饥饿和病痛都好了大半,连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起来。
谁料一脚刚踏出树林,只听“嗖”地一声,那是史瓦格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是箭划破空气的响声,而这次他不再是弯弓搭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