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海仍是晴日,似乎永远不会下雨,天上稀薄的云,不知道是如何诞生的。
老人后院里的羊似乎已经等待很久了,开始躁动,慢慢蠕动着,当门打开时,它们却又平静地慢慢走出,非常有秩序,这让我很惊讶。
“去海上.......牧羊?”
“是的,你应该听得懂我说话吧。”
“不是,我的意思是,海上怎么牧羊?”
“海上为什么不能牧羊?”
“嗯???”
“跟我去你就知道了。”
老人笑着,像笑一个没有见过世面乡下人,对当时的我来说,这确实不可思议。
我们在去海的路上,羊群在前面,天空的粉色依然在,老人在后面赶着,手里没有拿着棍棒,也开始唱着歌,用的是俄罗斯某个地区的方言,意思大概是这样的:
忘海梦幻的海!
你把梦写进了现实!
啊忘海!
你是一切!
一切的希望一切的存在与未来
啊忘海!
“所以,这里就是忘海吗?”
“是的。”
“为什么叫忘海?”
“大海忘记了他的名字,所以叫做忘海。”
“真浪漫......”
老人一直唱着歌,路上我们摘了一些野果子,羊群仿佛也变得更加饥饿了,拼命地向前跑,狐狸也在我的身边,在路上活蹦乱跳的,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忧郁,满是活泼。
到海边,太阳还没落下去。
羊群集中在海边,整齐地排好了队,老人仔细地数了数,发现数量没少之后,便要带头走上海去。
他先是轻轻抬起左脚,试探了一下,最后又整只放进去,水面此时也有了波纹,徘徊在他脚后跟周围,仅仅只是波动了一会儿,即刻又消失。
羊群也跟上去了,虽然都已经散开,但却有某种规律。
我也走到了海上,忘海还是依旧的松软,像走在沙滩上一样,分不清是海还是沙滩,在这里海和陆地好像没有明确的界限,但人们总是可以分清,这个海好像是一种巨大的机器,可以满足人们的一切需求。
“可海上什么也没有,它们吃什么?”
老人笑了笑,走到羊群前面去。
接下来他双手合十,举到半空中,轻轻默念了几句,然后大喊:
“开饭啦!孩子们!”
羊群好像撒了欢似的,向四周分散开来,喝着海水,好像很惬意的样子。
我走到它们旁边,它们把头埋进了海水,仿佛在这里面吸取营养。
“这怎么可能?”
老人从身上取出一把水果刀,在海上画了一个圆,并把海水取出来,那海水就像是一个水晶球,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
“尝尝。”
老人把水晶球递给我,我的手感觉到一股说不出来的温暖和凉爽,这种感觉无法言喻,因为你从来就没有办法握住水。
我轻轻咬了一口,海水瞬间在我的口中融化,也不是那么明确,就好像液滴滴入海中,因为水表面的张力使其不能与海水结合,在最后一刻因为张力平衡,瞬间爆开时的感觉,在细品之后,我发现这样的海水居然是甜的,不是那种抽象的甜,是真正的甜。
我惊异地看着老人。
“这是海水?”
“是的,也是食物。”
“可海不是这样子的,它应该是咸的。”
“在忘海,你想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我还是无法理解。”
“来吧年轻人,我带你见见世面。”
老人让狐狸留下看管羊群,带着我往忘海中心走去。
老人还是唱着之前的歌,不过要更明亮些,天空是他的音响,给他带来了回声,越到忘海深处,混响也越大,海也从之前的透明变得有颜色了,但不是蔚蓝,也不是粉色,而却带给了我一种自然的感觉。
“你知道吗?”老人停止了唱腔,转过来问我,“忘海曾经不叫忘海,叫梦海。”
“为什么呢?”
“在忘海,你会像做梦一样,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也可以创造一切。”
“怎么说?”
“嗯......你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一段良久的沉默,脚下的忘海依旧平静,世界停止了呼吸。
“我想要......我失去的一切。”
老人愣了一会儿,谁会让我闭上眼睛,我闭上眼,老人从我的身旁走过,就这么过了一会,最后他让我睁开眼睛。
眼前居然是我的家乡!
那熟悉的小屋,熟悉的青石路,都在我面前,还有曾经损坏了的路灯,一切都是以前的样子。
我朝前面走去,竟然真的感受到了故乡的感觉。
所以我拼命的走向家里的老屋,敲开门,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
站在门框面前愣了一会,忘海回来了。
老人在后面看着我,好像就是意料中的事情。
“找回来了吗?”
“没有......”
“为什么?”
“我只是看到了故乡的表象,那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那我可没办法满足你了,忘海什么都可以创造,唯独不可以创造生命。”
“为什么?”
“因为生命不是物质,就算是造物主也没办法造出来。”
“那梦海名字为什么又改了呢?”
“因为梦醒了就会忘,所以改名叫忘海。”
“......”
“孩子啊,你会感觉到你的一生中都是在现实度过,但实际上人的一生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做梦,做梦和现实在人们的感受上应该是同样长的,但人们总在现实中度过,那段被人们遗忘的时光,叫做梦。”
忘海的夕阳来临了,照到忘海上面,整个世界是金色的。
不知不觉,许多村民也到忘海上面来了,而且都是带着食物,领着小孩,轻轻悠悠的唱着歌来的,听老人说,今天他们要举办篝火晚会,就在忘海上面。
夜里,忘海依然寂静。
天空上的紫色渐渐消失,或者说转变,变成了一团暗紫色,虽然说是北方,靠近北极圈的地方,却没有极光,但拥有身边的一切也就足够了。
老人们围在火堆旁边,而或闲谈,而或歌唱,孩子们在忘海的水面上摸索着一些新的东西,不愿意停下,也觉得很快乐。
我就坐在篝火的最外侧,静静的欣赏着眼前的一切。
看着孩子们围堵在一起,老人们唱着歌,我仿佛也忘记了什么,这仿佛就是忘海的魅力吧,在这里,忘记是一门艺术,人们快乐的生活在这里,也是因为忘记,因为不愿再想起。
我在他们身旁,任时光飞逝。
旁边有个男人,与其他人的穿着打扮不同,别人穿的都是素衣大卦,唯独他穿着西装。
我时不时会瞟他两眼,他似乎感觉到了。
我决定不再看他,坐在那一动也不动。
“你不认得我么?”
他突然坐到我旁边,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转过头看向他,他的面孔有些熟悉,但我们素未谋面。
“你是?”
“沈冰。”
“沈冰?就是两年前的一些失踪的那个十大杰出青年物理学家之一的那个沈冰?”
我在一瞬之间想起了两年前看过的一张报纸,当时震惊了整个物理学界,十大杰出青年物理学者之一——沈冰失踪了。警方在世界各地寻找了近两个月,仍未有消息,最后宣布,沈冰博士已遇难。
“你......还活着?”
“是的。”
“你去哪了。”
“就这儿,忘海。”
“一直在这?”
“对。”
“但警察到处都找不到你。”
“忘海是会移动的,你们当然找不到。”
“嗯?”
“看来你知之甚少。”
他突然想抽烟,问我有没有火,但我正好没带,于是他直接把手伸入望海水中,从那拿出了一个打火机。
“到忘海来,你得学会一样东西。”
“跟我来。”
沈冰扔掉手中的烟,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