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我醒来时保温服电量已经严重不足了,我的体温在慢慢下降,就好像下一秒就要死去了。
旁边的雪如此的白,经历了一场雪崩之后,这儿更明亮了。
我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我的死亡。好像真的有一道光在迎接我了,人们总说,人死之前会看到一道光,或许是这样吧,在那一秒,我已经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了。
我感觉我的身体在动,人们说这可能是灵魂出窍了,一开始我是相信的,但实际上并不是,是有一位老人将我挖出来了。
在模糊中我看不出老人的样貌,只知道我的身体在一点一点的移动,压在我上面的积雪越来越少,我很快感受到了温度的上升。
老人很娴熟的将我从雪堆里拉出来,接着拿了一块备用电池给我。
我装上电池,才算好了过来,但神志依然是不清楚的。
许久我才看清楚老人的样貌。他的肤色是棕色的,穿着一套白色的保温服,格外显眼,眼神有些忧郁,但老人有着和其他人一样,有着老人都具有的慈祥。
我不清楚他是过着怎样的生活,反正我看出来他对地球的生活已经很熟悉了。
“你从哪儿来的?”
老人指着我,但无责怪的意思。
“我是火星的居民,被流放到这来。”
“你还能找得到你的队伍吗?”
“我和他们走散了,我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冷吗?”
“我感觉好多了,谢谢爷爷,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我记不清我叫什么了,但我的爷爷告诉我说我们之前住在印度,你就叫我印度老人好了。”
印度老人很热情,在他开口之前,我甚至以为他是一个冷漠的人,然而事实却完全相反,我无法再那个寒冷的地方呆上更久,于是印度老人就带着我先回他家休息一会。
到了印度老人的家之后,我才发现地球上竟然有完全相反的地方。
印度老人的家是一个很普通的木屋,当然木材都是加固过的高分子材料,不会被风雪轻易侵蚀,木屋看起来很朴素,却诠释着一种常人无法达到的奢华,在火星,我们都住在钢铁般的大楼里,每天过着如同集体宿舍一般的生活,凌晨四点起床,为了早一点抢到电梯,然而这般木屋,可以随心所欲。
木屋里面才是更有一番天地,老人打开门后,就有一股清香袭来,这是老人爱种的莲花,在室内单独培养,用上特殊的培养液和有机肥料,香气更加飘香;相比于火星,我们用的都是量产植物,从来都不会有什么香味,我们甚至连什么气味也很少闻到。
老人烧起炉火,让我坐在炉火旁,并为我送来了他做的大餐。
随后他向我讲他的故事。
他并不是移民,他本来就住在这,全球性的核战争爆发时,那时候大概是他好几辈爷爷了,一直躲在防空洞里没有出来,在战争宣布结束之后,很多人选择离开地球,但他没有,或许是因为对土地的眷恋吧,他的祖先靠着防空洞里剩余的粮食和种子在一片雪山下活了下来。
在后几代,他的祖先养育了更多的儿女,但更多的儿女代表着更多的需求,一些人无法适应这里的环境,搬到其他行星上去了,一些人则是在地球上因为核辐射死去,现在,老人家只有他住在地球上,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搬到了其他行星上。
我无法确定他之前是否后悔过,至少他那时的眼神充满了坚定。
我向老人表示了来意,但我仍然无法与行星联邦方面取得联系,老人建议我先留下来住几天,事情过后再谈。
我答应了,但是吃别人的嘴短,正好老人的花园需要人来照料,我就立即答应去帮他做工。
当晚老人给我安排了一个房间,我在房间看着外面,不禁又想起了那位少年,他想去的地方,应该就是这吧,然而他却没机会来这,我不禁颤了一下。
第二天,印度老人要出门去他的花园了,老人原本看我伤势未好,想让我在家里休息,但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答应带上我去。
我们登上了一种叫做直升机的古老交通工具,它的样子我记不清了,但它的原理我却记得十分清晰,就是通过搅动空气来获得向上的升力,从而可以飞上天空。
我们坐上直升机,从北非大陆到印度半岛去。
老人告诉我,北非大陆澄清大部分地区是沙漠,因为其在东北信风控制下降雨十分稀少,气温又十分高,这里全年都很干燥炎热,这里曾经有地球上最大的沙漠一一撒哈拉沙漠,在全球性的核战争爆发之后,核冬天来临,才成为了雪山。
我有些许不相信,因为我们的地理书上没有这些,可能甚至我们也没办法去了解这些,我拼尽全力的去看这一切,但又好像不相信我看见的这一切,可事实确实是老人所说的一样。
海洋好像被铺上了一层巨大的膜,轻巧而易碎,在那一次经历之后,我久久不能忘怀,雪是堆积的的,万物被套上了一层白色,包括核弹留下的弹坑。
当我们到达印度半岛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老人的花园就设在海边不远处。
那是一个大棚,或者说是一个半球形的大的玻璃罩,但那不是玻璃,是金刚石,过去人们把金刚石当作永恒爱情的象征,但在人工合成金刚石诞生之后,金刚石的价格迅猛下降,成为了平民百姓中最不起眼的东西。
里面有一个微型的人造太阳和蒸馏水制造器,里面种满了植物,宇宙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了完美的对比,好像这座花园就是老人的唯一精神的依托。
当我们进去之后,又是不一样的天地,从里面看,我们几乎看不到外面的冰天雪地,这还是一片绿色,久违的绿色,即使是在火星,也不曾能看到;久违的大地,在这片漫漫的白色之中,更加显眼,谁也无法说出这片宇宙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老人每天的工作就是帮花园里的植物松松土,浇浇水,有时候也会修剪一些杂草,但这些杂草老人也不会扔掉,他把所有剪过的绿色的杂草都放在了一个小机器里面,做成了精致的草皮,他希望有一天能把这些草皮都总在外面的世界上,然而这只是一个幻想,任何一块草皮放在外面都会被染成白色。
我本意是来工作的,但却又玩了许久之后才想起来工作,幸好老人并无责怪的意思。
“你会种花么?”
我摇头。
“你知道怎么给花浇水么?”
我拼命地摇头。
“那么我给你安排一个十分简单的工作吧,你会写字吗?”
“会的,不过这和我的工作有什么关系”
“那么好,我需要你在我的货源里再好好的看看,把把所有你喜欢的,你平常无法看见的用文字记录下来,并把它发给别人看看。”
听到这话,我很诧异,但我还是照做了。
于是我写出了一篇文章,在多年以后也发表了出来,但很多人都不相信有这样的地方存在,人们都以为我是小说家,认为我们在描写一个不存在的神迹。
或许对于我来说,印度老人真的是一个神。
我记不清文章的内容了,但有几句话一直在我的脑海之中。
噩梦之中的孤儿以为自己永远无法醒来,他知道周围是黑暗,但永远无法触及,也无法冲破,他有着可以藐视一切的勇气,却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所以只能保守住内心的美好。
老人看到我的文章之后,十分高兴,决定送我一份礼物。
那是一个黑色保温盒,拿在手里十分轻巧,打开之后,我看见了一朵莲花。
老人告诉我,这朵花叫做雪莲,比所有的年华都要珍贵,但所有的莲花的性质都是一样的,它们都洁白无比,只是雪莲的香气更浓些。
我收下了礼物,虽然我更喜欢普通的莲花,但我也十分高兴。
随后印度老人带我回到了北非大陆,我仍然无法忘记花园。
在印度老人家住了五天之后,我联系到了行星联邦,并决定在三天之后启程。
离别之前,老人再次把我带我到花园,但这次不是看植物,而是看星星。
我们去的时候天还是阴着的,但老天爷似乎让着我们些,我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就晴了。
我和老人坐在草地上,惬意的喝着茶。
本来老人是在睡梦中把我叫醒的,我有些恼火,但在看见如此明亮的夜空之后,我就安静了下来。
老人只是喝着茶,不说话,这样似乎太安静了,这时候我却不忍心去打破这样的平静。
天上,群星排列在一起,如同一块黑布戳穿了无数个洞,阳光照在你的脸上,你无法看清楚外面是什么样的,但有阳光照在你脸上,你就会很惊喜。
无数的恒星在将光洒向地球,在光年之外,有的星星在继续着他们的故事,而我在看着它们以前的故事,对于他们来说,我们是他们的未来,而我们却无法到达彼此的现在,这就是这个宇宙的可怕之处。
我忍不住先开口了,我问老人的目的是什么,他笑着不答,让我继续看星星。
星星闪的更快了,但我仍然无法看清楚他们的样子,或许某些星星是有生命的,但我不渴求星星看见我,我只要能看见星星就够了。
“孩子,你看懂了吗?”
“爷爷,我不明白。”
“孩子啊,爷爷今天带你来看星空没有什么意思,其实就是希望你在以后的日子好好过,其实我们的生活都一样,我们在我们在荆棘中穿行,渴望找到一丝缝隙,但并不如我们所愿,很多时候荆棘总是越缩越紧,钢刺陷入我们的皮肤也越来越深,但一切总有最美好的时候,如果有什么事情不顺,就来看看这星空,你会忘掉一切的。”
“可是我看见这星空,眼里只有恐惧,我们实在太渺小了。”
“是的,但总有一天我们会变的,一定会变的。”
老人的茶喝完了,天还没有亮我就启程,老人用一台500年前的样式的雪地车来送我,但随即我忘记了方向,幸好他的车是有导航系统的,我可以轻松地找到我的目的地。
但我不会忘记,银河系某个渺小的星系中,一个曾经辉煌过的行星上的一座雪山旁,有一位老人在木屋里看着莲花,哼着他最喜欢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