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雨和丽华两人认识也有近二十年了,丽华的经历丰富到完全可以写一本书。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正式工的概念在人们脑子里还根深地固的时候,丽华初中毕业以后,她早早接了父亲在煤矿里的工作,成为乌海煤矿上的一名正式工人。她曾经告诉心雨,她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她的工作就是负责看火车道岔,运煤的火车是24小时源源不断地从山里把煤运出来,丽华就在其中的一座大山里负责看火车道岔,那时候她十五六岁,赶上晚班,一个女孩子在山里,只有黑夜、大山、铁轨和远远的轨道灯陪伴着她,她害怕了就唱歌,特别特别大声地唱,让那孤单的歌声在大山里回荡,这样可以减少她内心的害怕。后来,丽华的母亲就给她订阅很多报纸和杂志让她看,还报名让她参加矿里的文艺主持人学习班,丽华是极爱看书的人,悟性又极高的女孩子,不久之后,她写文章投到矿上的文艺社,很快她被调到矿上的文宣队开始搞文艺工作,到各矿区给矿工师傅们演出。再后来,丽华渐渐地在矿上小有名气,记得她说那会儿还有不少小伙子特别崇拜她,但那时候二十多岁的她却没有谈场恋爱,估计是因为她太优秀,很多单身小伙子暗恋或崇拜她却不敢追她。丽华是在上世纪末朱熔基总理号召下岗再就业的政策中主动要求下岗回山东潍坊老家发展,认识了当时在潍坊刚开始创业的余青山余总,后来他们又将公司迁到济南发展,心雨找工作时认识了他们,直到后来丽华去北京工作,留在北京生活,有房、有车、有好的工作的丽华,一直都很庆幸当初自己选择主动下岗,走出来,才改变了她一生在煤矿里生活的命运。
心雨从宇宙信息台离开后便应聘到当时丽华所在的公司“山东省公共关系实业有限公司”,听着名头挺大,其实就是几个人组成的新公司,老总叫余青山,一个四十多岁很不错的男人,比较帅,也很感性。他从潍坊组建那个公司,招进的丽华,并且把她带到济南来一起创业。也许这就是缘分,心雨后来有一段时间不得不选择去潍坊工作时,在潍坊所呆的公司地点竟然是曾经余总和丽华在潍坊开公司时的地方,而且心雨在潍坊期间,有次丽华去潍坊出差,因为时间紧张本想不联系心雨,却三次在潍坊遇见心雨。所以,丽华觉得她不得不挤出一些时间去见心雨,相见时她们俩儿都认为这就是缘分。心雨应聘到山东省公共关系实业有限公司主要的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公司有给租房做员工宿舍,这样心雨就不用再花钱租房子住,对于当时的心雨来说一个月一百多元的房租也是不便宜的,因为心雨一个月才挣四五百块钱在那个时候。
心雨搬去丽华那里的宿舍叫“制锦市小区”,至今都记得,是在二楼的一个一室一厅的房子,心雨是在一个周六的早上搬过去的,丽华后来告诉心雨,当时她在单元楼下看到心雨搬了那么多东西过去,她心想往哪里放下那么多东西。丽华在单元楼下等心雨的时候,穿了一件深蓝色带领的半袖T恤,下身是一条牛仔短裤,长发过肩,梳了个低低的马尾,那年她二十六岁,看上去像一位老师很和蔼。她帮心雨拿了一些东西一起上楼,然后心雨告诉她不用她帮着收拾,心雨自己可以搞定。丽华说她去买点水果,然后半个多小时后,她回来发现屋里除了多一张心雨的折叠床和与她床之间多了一个床头桌就没有看见别的东西,她问心雨东西都去了哪里,心雨说大部分都在床底下,一些小东西放在纸箱子里然后盖上一块花布放在她俩床中间当床头桌。丽华很惊讶心雨把一个纸箱子上面盖块花布就能当床头桌,而且里面还能放东西,很多年后她都一直津津乐道地说这事儿,就这样心雨认识了丽华并且安顿了下来。还有让丽华惊讶地是心雨能自己吃掉半个大西瓜,还能再吃二个大桃子,把她买来的水果都吃完,丽华的胃不太好,所以,她一直都说能吃是福,不过随着岁月和年龄的增长,心雨以后再也没有过那么大的胃口,现在连一个大桃子吃完都觉得太饱。
从那以后,有一年多的日子,她们一起上班一起下班,晚上回来,丽华做饭,心雨洗碗,心雨基本在家的时候,不是在厨房就是在厕所,丽华就躺在床上看书,心雨爱看书的习惯也是后来跟着丽华养成的。记得那会儿,丽华有时候胃不舒服怕影响心雨睡觉,便半夜坐在厨房里看书,半夜心雨起来上厕所,看到厨房灯亮着还以为是忘记了关灯,走进去却看到丽华坐在一个凳子上,依偎着墙看书,心雨问她为什么不睡觉,她说胃不舒服失眠了,心雨那会儿不懂得什么叫失眠,因为她那时没有失眠过,所以心雨就“哦”一声,然后回去接着睡觉,那会儿觉得没什么,现在想想她自己真是不懂得关心别人,至少应该问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丽华在当时。丽华不喜欢逛街,周末她不是去图书馆或者书店,就是在家看书,心雨那会儿喜欢逛街,每次周末因为丽华原来答应好要和心雨去逛街,临时又改变主意不去,心雨为此大为恼火,在心雨当时看来这就是做人没信誉,说话不算数。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吃饭都是丽华买单,买东西也基本都是丽华花钱,因为她觉得当时她月薪八百而心雨才四百,心雨又比她小,出差丽华还能报些补助,所以她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丽华出钱,而那时候的心雨,是那么堂而皇之的接受却没有感到羞耻,现在想想,心雨对丽华应该怀有一颗感恩的心。
有段时间大概有半年,丽华的母亲来济南和她们住在一起,那些日子很幸福,那是一位好老人,可是后来,心雨却一度用她狭隘的心去看待那位老人,内心深感歉疚。心雨称丽华的母亲为大娘,大娘喜欢炖菜吃,非常好吃,后来心雨一个月给大娘交一百块钱生活费,大娘负责她们的伙食。大多数人都总是会这样,比如儿媳妇在婆婆家吃饭交伙食费一样,总嫌婆婆这儿做的不好,那儿做的不好,免费吃时啥问题都没有,心雨也一样总觉得大娘做饭为了省钱总是做炖菜,一大锅东西炖在一起吃,其实真的蛮好吃。她们在一起住了有半年多,那时候正好赶上冬天,大娘就买一些煤块在家里生炉子,正好可以做饭,还可以取暖,一举两得,因为以前济南很多老楼都没有暖气。大娘那会儿五十多岁,身体还很好,她把那些买来的煤炭都用锤子敲成一块一块拳头大小的方便烧。还把心雨小姑姑给她做的被子(心雨嫌做的不好)拆了给心雨重新做,大娘做的被子那是真心好盖,她是一片棉花一片棉花的铺上去,摆平整再压好缝起来,大娘持家是一把好手。大娘和大爷的感情不是很好,那个年代人们很少有夫妻谈到说感情好不好,就是在一起生活挣钱养孩子,大爷是在乌海煤矿上工作,也是当兵退伍以后分到煤矿上工作。大娘嫁给大爷的时候二十八岁,在那个年代估计这算是大龄,大娘上过初中,如果大娘现在还活着已近八十,这个年龄的老人,能有初中文化的人在少数。大娘还是少女时去过青岛,她说那的水兵可真帅,心雨想那或许也是那个时代少女的梦想,比如能和帅气的水兵谈场恋爱。大娘嫁给大爷后跟着大爷去了乌海,在煤矿的财务上临时工作了一段时间,因为在那个年代转正式职工特别不容易,后来大娘生了三个孩子,丽华是最小的女儿,上面有两个哥哥,大娘从生完孩子以后就一直在家带孩子,平时有空做点零散的工作,在家里大爷是挣钱的顶梁柱,也因此脾气就特别大。其实,直到现在的社会环境,在家做全职妈妈的女人通常也会受到婆家人,甚至是丈夫本人的鄙视或者轻看。曾经听大娘说,如果她做的饭大爷觉得不好吃,直接把面板上的面一脚都踢翻在地,根本不管孩子们吃没吃,大娘还要含着泪重新做。所以,当心雨和丽华一起住的时候,大娘愿意来和她们一起住一段时间,这对于她来说,或许也是一种短暂的解脱。现在的夫妻,很少能忍耐着到这种程度,所以离婚率持续增高。
大娘在心雨她们那里住了半年左右,到过年的时候就和丽华一起回了乌海的家,年后大娘就没有和丽华一起再来济南。在过年放假回家的时候,公司做为福利给员工们发放了一些油、米等,那会儿这些都是最实惠的年终奖励,而她们也都把这些打包通过邮局寄回家,包括心雨。那会儿,记得家里也是舍不得买香油吃,丽华和心雨就把公司发的那些福利都寄回家去,那时候安检还没有像现在一样发达,都是邮局工作人员开包检查,因为心雨她们公司专门做会议需要经常发信,所以和邮局的人很熟悉,没有检查就直接寄发了她们的东西。心雨在春节回来以后才知道她家过年没有收到那些东西的原因是因为香油瓶破了,污染了其他的邮件,所以被打回济南原寄地址,因为那时通讯不发达,春节回济南后心雨才知道。后来,心雨想她为什么要寄那些东西,放在济南吃就好了,为何还要寄回宁城给父母过年吃,这让她想起的不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而是儿女心,那一袋香米、一瓶香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