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坐在窗台上。
不要。
别把鞋子脱掉。
别跳到栏杆外面。
别对着我笑。
别说谢谢。
也请别认为我是个好人。
别在我心上留下车轮。
无处生根。
我睁开眼睛。然后下意识地把靠近我、但是气息陌生的那个家伙扑倒。按在床上。
手腕很细。
好像做了剧烈运动一般,我开始喘息。
小小的房间里充斥着我的喘息声。
我还活着。两只手都在。都还能用。我还活着。
是应该喜悦还是应该悲伤呢。
我不知道。
我的心是残缺的。水从那个缝隙里滴下,淌在平静的砂之海洋中。下渗,下渗。继续下渗。
“为什么不反击。”
“你只是个病人。”
长着鹿角的女人说。
她有着,灰色的头发,有些细长的眼睛,深黑近紫的虹膜,浅淡的肤色。和舟或是日天一样的斗篷落在一边,其下是素色的袍子,上下一般粗细,教人心情昏沉。只是露出一截小臂,细得像是长枪的枪柄。
噫,我也开始说奇怪的比喻了。
看上去就像是人类。除了头顶上,枯枝一般的鹿角。
草木灰草木灰。放眼望去皆是草木灰。
除了昨日灼眼的红色、燎原的山火以外,已经好久没见到鲜艳的颜色了。
“与其打扰阿伦休息不如再跟我练一轮——唔?”
门被推开。是舟。身上有好几处挂彩,虽然都是小伤,但是看上去也挺可怕。
“打搅了。”
他马上这样说,然后“砰”地一下关上门。
我把头转回来。
这么说,她的手腕上也有处伤疤。
“你自己不也是伤员吗。”
我跳开来,尽量把声音压低。或许是在逞强吧,我压低声线:“不要把我当病人看比较好,我迟早会讨回这一下。”
我把衬衫的纽扣扣好。我的铠甲放在一边。右肩甲看来是没可能复原了。
“去找日天治一下比较好。你看着吧,舟很快就会追上……不,超越你的。到时候可不要怪他太不绅士。我也会很快拉平差距的,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一句回应都没有。
噫。我有些疑惑地转身,她的脸就在我脖子那边。这才发现她的高大——这怕不是比舟还要高。虽然不及我。
一言不发,这个女人盯着我看。
“做什么?”我沉着脸,严肃地问
……虽然大概还是面无表情。
“回到床上去。这是师父的命令。”
“你自己没有脑子吗?我已经好了——”
她很快。
在我这句话说完之前她就行动了。我的反应速度也不同往日,但是竟然只来得及稍微向后退一点。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点穴一样按了我的胳膊一下。
然后就传来剧痛。
哼。
疼痛而已。有何接受不了的。
“我说已经好了。”面瘫脸的优势体现出来了,“你是只知道听师父命令的哈巴狗吗?还是复读机?”我找回状态了。
“失礼了。”
“嗯?”
然后就是天旋地转。可恶。把我手切下来就不失礼了吗——
我被从背后擒住了、我被按在了床上。还不忘在膝盖那里接了一招。我被迫跪倒在地,整个上半身和床单紧密贴合……
“我想了想不对,”门被推开,“阿伦可是个正人君子,这当中必有隐情……”
“打搅了。”
他马上这样说,然后“砰”地一下关上门,“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这样就说得通了。啊,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回来,你这家伙给我滚回来!”
……这家伙有的时候是真的搞不清楚状况。
“……放开我。”我如是宣告道,“或者说,你们想坐实敌对关系?什么都不解释就把我们叫过来,还开那样劣质的玩笑,还把老……我的手剁下来……”
“你的手是师父治好的。”她的声音倒是也冷,“那个物灵师这两天跟在师父后面恢复森林,同时也受一些教诲。你和那个刺客也是在我们的屋檐下避雨。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开什么玩笑?啊?这是开什么玩笑呢?这叫什么仁至义尽?你真的懂这个词的意思吗?你真的懂话术吗?”
然后她又不说话了。
场面又陷入了僵持。
这家伙……很强。我估计昏迷了要一段时间,左臂上的伤感觉已经完全好了,即使有魔法也需要一段时间恢复的吧。在这一段时间里,半是复仇半是操练地,舟一定已经和这家伙对阵了好几个回合。
结果已经非常明显了。
我们的身体素质已经远超常人了。舟的许多方面比我还强,但是这样的他都输得这么惨,我多半是没有胜算。这个姿势也……很难发力。
“喂。”沉默的僵持。过了一会儿,我这样说:
“你的枪术有名字吗?”
“没有。”
“那是你流枪术咯。牛逼。哦,顺带一提……”
顺带一提……你的名字是?你有名字吗?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吗?可以告诉我你的芳名吗?你那什么鬼师父有给你取个像是宠物的名字吗?
噫。
我又僵住了。
是因为真的大伤初愈吗?
“夏斯艾尔。”
“啥?”
“如果你要称呼我的话。”
“哦豁。”
我笑不出来。只能用类似拟声词模拟一下。
“那么,夏斯艾尔小姐。我向你承诺我接下来会乖乖躺回床上,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我宣告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可以。”声音很冷。
但是我也不配说别人声音冷啦。
我的脸都是冷的。
她终于把我放开了。我当然不是不守承诺的屑。我装腔作势地立起了衣领,然后乖乖地回到了床上。
房间不大。但是怪。陈设倒是普通。就是你想象里的那种林中树屋,衣柜和书架,还有不知道装着什么的罐子。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朴素的颜色。说怪,怪的是外面大雪纷飞。圆形的窗户上也积着雪。还凝着冰。厚厚的一层。我开始有些觉得冷了。
忽然意识到了,就开始局促起来。
我当然指的是温度。还有距离。还有视线。还有很多东西。
“我答应你会待在这里就会待在这里。”无言的静默又进行了一段时间,我忍无可忍地说,“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当做是独角仙看了?”
“独角仙?”
“……没什么。”
“……”
“所以你能不能去忙点自己的事?”
“……”
“……”
我简直是在和木偶说话。
可恶。
我有点局促。太可恶了。
莫名其妙地。明明最初好像是平和的异世界冒险,可能还是日常流什么的。然后我们突然遭到了军队的袭击,然后又被诡异的哥布林法师刁难。
我还差点丢了条手臂。
有些傲慢是我的错。但是你的枪术真的不错。能教给我吗?
这样的话,我竟然说不出口。
我只是在床上坐着。坐到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然后我看向旁边的书架。
那个女人从书架上取了两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