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步走上前。也学着阿伦的样子由近及远地眺望。我先看到的是,泡在罐头里的番茄汤——不,是漫山遍野的尸体——不,也没有那么多。十几句尸体倒在浅坡上,银色的铠甲染成了他们纹章的颜色——红色。全部都是虐杀。不太方便描述的那种东西。
我感到一阵反胃。胃酸上涌。涕泪并流。我赶紧遮住脸颊。我自己的手好像也扭曲了一样,紧紧地擒着自己的脸颊。就连面瘫的朱逸伦和学医的詹钱昊都起了反应。
披着铠甲的尸体碎块。
怪不得我觉得我只打倒了一两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真的不行了。我转过头。我看见,在我前方,夏斯艾尔和阿伦正对视着。
阿伦当然是面无表情。鹿角的刽子手亦是如此,虽然我只能看到她的侧脸,还被兜帽遮住了一半。但是因为角的缘故,无论怎么遮,都会露出一点。深紫色的瞳孔,此刻让人有一些胆寒,引起了五脏六腑的激烈反应。我突然想到、屠夫和猎头者,也大多穿深色而宽松的衣服。
她为什么那么强大?她为什么会是那个贤者的徒弟?为什么、为什么。我此刻才意识到,其实我们对她根本一无所知。唯一的强烈印象来自于她对贤者的无比忠诚,这也是我们自以为是地担心她的原因——但是除此之外呢。
我们一无所知。
我甚至略微有点害怕。要是她准备干掉我们。我不知道我们以三对一是否能反杀……
我不知道。
我看到他们两个对视着。似乎都是难以言说的表情。
这时,我意识到远处肯定也还有什么东西。我强忍着恶心,我顺着大地的起伏……其实并没有起伏。坡下面是平原。连绵起伏的……红铁色土质的平原。平原的尽头,突然有一块砖头平地起波澜——那是一座城市。或者一座要塞?我无法判断。我只能看到它那同旁边的红土别无二致的城墙。还有诡异的方方正正。砖头。字典。棺材。总而言之,是方方正正的建筑。或者建筑群。
从这里真的没法判断。但是,总而言之,那是人工制造的某样东西。要是阿伦的推测没错、我们确实是在向骑士领地的反方向走的话,那么,那里多半并非是人类能踏足的地方。
而是一路不断杀死骑士、一路不停消灭落单小队的死灵骑士们才会前往的地方了。
现在战斗已经结束了吧。所以,就算胡思乱想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要是我更加强大的话,是不是可以多打昏几个,而不是这样的死法呢。如果我更强大的话,是不是可以直接冲上去,“我们很担心你”什么的……
如果我更加强大的话。
“不能让她一个人。”我听到阿伦斩钉截铁的声音。没有什么没品的冷笑话。
“我会跟紧她的。”我立刻回答,“我可是兄弟会的一员……我可是刺客呢。”虽然我尽量让语气决绝了,但是还是没有什么差别。可能还在发颤呢。
“往……往好处想吧!如果那是个城市的话……就能住旅馆了吧。就有床铺……和丰盛的午饭了……”把沉重的话题带远的是,詹钱昊的发言。啊,太好了。
这是个好话题。
“确实……就不知道我这几个金币能买多少东西了……”阿伦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继续说。“结果只能睡马厩。”我也跟上他的话题。
久违的日常对话。
但我知道他在想很多东西。我知道。他需要想很多东西。想得比我们都远。钱昊也一定在想。他也在想很多东西。我也在七想八想。思绪没法阻挡。我们还是士气低落……我们都不想这样……但是没有办法。
没法不士气低落。
“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我们世界没有的食物。”日天也在努力维持话题。“肯定有的咯。肯定有人用魔法烹饪。肯定有比‘手上冒团火来炒菜’高级得多的用法……比如加速时间,一个小时就整完十年陈酿?或者让坏了的食物回光返照?”
“要是真能这样玩‘时间’……谁会用它来做饭啊?”我吐槽说。“不一定。反正,这里是魔法融入了日常生活的世界。不要掉以轻心啊。”阿伦说。
我们追上走在前方的斗篷女。她好像并非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我们跟着她,从更浅的一道坡到达地面。然后我们开始接近那座敦实的建筑,或者建筑群。
随着我们越走越近,它的宏伟壮丽才如画卷一般呈现。没有什么华丽丰富的色彩,也没有什么鬼斧神工的构图,就只有庞大。
越接近、越让人察觉出那些建筑的庞大。简直是巨人居住的地方一般。这就是名为“近大远小”的诅咒。让人难以判断它的实际尺寸。
直到我们确实地站在城门前,加入等待入城的队列中。城门并不宏伟,或者说,一般通过人士使用的城门并不宏伟,像是很长的隧道或者桥洞一样。我随手摸了一下暗红色的墙壁……质感很粗糙。不会真的和看上去的一样,是泥土堆成的吧。说不定真有可能。魔法。墙壁都是暗红色的,虽然乍看第一眼感觉有点诡异的惹眼,但是,习惯之后,反而给我一种朴素的感觉……到处都是这样的暗红色,你也没法不习惯。军队和高官走的正门在更远处,只能隐约看到它高出其他建筑的地方……啊,不过,现在不是关心建筑风格的时候嗷。
前面排起了长队,有超过百人在排队。我们也十分自然地站在队尾。最前方的墙壁里好像嵌着一个吧台,果然还是有入城的手续和检查吗……
说实话,我们并不是很“正常”,如果你认为斗篷这种东西真的像《刺客信条》一样低调的话。我们是三个披风人,以及一个披风外面套着半损的轻型全身甲的家伙。我们身上都是武器,各种尺寸、各种型号的武器,有几样血可能都没擦干净。
想到这里我立刻弹出我的袖剑。还好,上面没有血。我还没用它杀过人。
好吧,所以,我们是四个看上去就十分可疑、身上还携带着危险物品的……
呃……路人?
夏斯艾尔前面那个人倒是也穿着斗篷。他回头看了我一眼。
他的头像是蜥蜴。喘息的时候不仅声音很大,而且还会吐出白气。再前面是一个四只手的老弟。再前面是背上背着大剑、红色皮肤的大哥……
搞不好我们还挺正常的?
我由衷地这样想到。
又有冒险的感觉了。每一眼都是新东西。接下来会发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