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看看吧，就算他们乱来也没关系，”一直保持沉默的大海说，“我会负责，我会尽全力保护你们。”
“那艘船上起码有三四十人，一旦乱起来就会很麻烦，”石头没有看他，依旧凝视着那艘快速驶来的大船，“你有把握么？”
“可能会保不住你们两个，”大海说，“但一定可以保住这位小姐。”
“别拿我跟他们两个比，”女孩不满地冷哼，“我的战斗力也不弱，小时候学过武，尽管放他们一起上，我也游刃有余。”
“到时候要是吓哭了呢？”阿阳呵呵地笑，“海盗船上可没有玩偶给你抱噢。”
“上，就过去瞧瞧，”女孩像是较上劲地忽然硬气起来，“我就看看，我们这里有神师，还会怕那帮子杂鱼？”
“小姐，这事，不能你一个人说了算，”阿阳还是笑，“我们怎么说，也算是搭同一条船的同伴吧？”
“什么我们？”女孩冷冷地笑，“你是你，他是他，我是我，哪有什么‘我们’？”
“不喜欢你就跳下去，”她说，“从现在开始，这里由我说了算。”
...
沧海横流，平静的海面仿佛一个巨大的棋盘，涌动在水面下的洋流，就像是执棋的手，风和星空都是这盘对局的旁观者。
观棋不语，数百年如一日，沉默的天空无声无息地展望，底下事物在激流的时间里更替、变迁。
它睁开冷漠且虚无的瞳孔，里面不带有半分的感情色彩。
“小子们，你们是干什么的？”海盗头子站在船板上高声吆喝。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小船上的三人，“这是我的海域，你们跑来这里做什么？”
“逃跑！”石头如实回答，“我们是逃犯，刚刚从监狱里出来，要逃到心安的地方去，度过余下的人生。”
海盗头子俯视着他，一言不发地立在船板的栏杆上，黑洞洞的枪口和炮口依旧挺直，对准了那艘小船，似乎随时准备喷出火焰，将不堪一击的小船轰得粉碎。
生与死的取决隐藏在那穿着一身灰败衣袍的男人嘴里，他沉默了许久，像是在沉思，始终不说一句话。
他那高大的身躯在呼啸的风声中同样挺得笔直，仿佛与那一杆矗立在他身后的船桅重合在了一起。
他目光凛然地凝视着那四个在海面上起起伏伏的年轻人，猛烈的海风呜呜地掠过他那干燥的胡子。
“上船。”他开口说，冷淡的口吻，就像是发布一道命令。
男人的话一说完，一条麻绳编制的绳索便不容抗拒地从船板上抛了下来，啪嗒一声击落在水里。
石头不再多说什么，知道在他们踏入海贼船的射程范围内之后，登上这艘不知凶险的海贼船，早已成为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就像那些记载在书本上的冒险故事一样的道理，一旦你选择了要去闯某条不合常理的路，那么，相对应的，你便要承担遇上某些不合常理灾劫的风险。
石头读过很多那些冒险故事，但从前却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那些冒险故事里的主角。
毕竟，在他的眼里，自己这小喽啰一样的人生，永远都是一个多余的人，又怎能耐得住那些高大的风浪？
没有想象中的喧哗，船上的四人攥紧了绳索，一路往上爬。
海贼船上的海盗们居然没有爆发出故事里的那种哄笑声，没有说出那种大惊小怪的台词，也没有用很露骨的眼神去打量女孩的大腿，不合寻常得像一支正规编制的军队。
他们大部分都沉默且坚定地站在海盗头子的身后，身材结实，如同一枚枚在同一个模板里用铁铸造出来的棋子。
巨大的黑色船帆在他们的头颅上飘扬，顶住浩大的海风，猎猎作响，就像是行军打仗时，军人们用生命与荣耀挥起的旌旗。
“这里没有心安。”上船后，海盗头子对他们说出了第一句话。
“只有死掉的人才有自由...”他粗略地扫过了女孩一眼，嘴唇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也只有他们，”他说出了第二句话，“才有资格获得心安。”
“老鬼，你在哄小孩呢？”女孩不屑地冷笑，“什么心安地方，乱七八糟的。”
“那种地方...”她冷冷地看着那些几乎在同一时间拔出武器的海盗们。
月光冷落地洒在他们的脸上，金属质的火枪和刀锋喷薄出亡魂般的冰冷悸动。
有什么在蠢蠢欲动着，像是杀机，又像是欲望，宛如海蛇在幽冷的水底下吐信，剧毒的獠牙在深水不见的地方熠熠发光。
黑色的海蠊爬过积满蛛网的木桶，女孩全然不顾暴露在风中的寒意，依旧不卑不亢地说，“我才不去，你们...谁爱去谁去！”
弹药填充进枪膛里，海贼们面无表情地把手指扣在扳机上。
一双双在隐没在夜间的瞳孔，透着虚无的冷冻，片刻不离地看向海盗头子身边的四人，就像是凝视着四具尸体。
少有人胆敢如此这般狂妄，昔日里那些曾经在船长面前不知死活地大声放屁的人，现在很多都已经死了。
被他们用刀撕裂了嘴巴，被他们用斧子劈烂四肢，被他们用枪打爆头颅，被他们扔到大海里喂鱼。
所有本应该发生在屠宰场内的血腥勾当，在这艘船上都曾发生过，所有的那些用来对付畜生的屠宰方式，他们都曾施加过在那些可悲又可恨的敌人身上。
这艘船上，可以说是没有一处地方是没有浸染过人类的血。
但他们却很少会为此感到忏悔，或者是害怕，担心在深夜里，那些被他们杀害的亡魂们会从海里回到这艘船上，找他们算账。
因为这就是海盗的生存定理，如果你不通过屠杀敌人，在用敌人的尸骨堆积而成的血山中建立赫赫的威名。
那么，所有人都会默认你是弱小的一方，随意拿捏的柿子，谁都会去欺负你，谁都敢骑到你的头上放肆。
就好比，这个不知死活的女孩在说的这一些不知死活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