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几乎是横着走出火锅店的。向晓北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吃猛了,肚子快要爆了……”
顾燃也觉得身体沉了不少,走路都吃力了几分。他闻了闻身上的味儿,有点受不。
向晓北也抓起了一发自己的头发闻了闻,浓烈的味道让她皱了皱鼻子,两人对视一眼,都笑开了。向晓北自嘲道,“我们成了就是两口行走的火锅.....”
火锅店的旁边就是是一个街心公园,雪停了,顾燃带着着向晓北在公园里溜达消食,顺便散散身上的味儿。
顾燃走得很慢,向晓北配合他的速度。她走路时依旧常常低着头,无意见看见了原本平整的雪地上留下了他们的脚印。
她的两个,他的一个.......
午后的街心公园安静异常,阳光融化了枝头的积雪的,露出了一点绿意,煞是好看。向晓北时不时拨弄着枝叶上的雪花玩。
世界很安静,脚下积雪被踩扁的声音,枝叶摇晃的婆娑声,还有偶尔的几声鸟鸣,让这份静谧又多了一丝鲜活。
顾燃一路安静,终于,他还是问她,“昨天你怎么了?”
埋在大围巾里的头的脸终于露了出来,白得如她身后的雪,“什么?”
顾燃扯了一下嘴角,半开玩笑地说,“去个厕所就玩起了失踪了。”
向晓北盯着他,神秘兮兮地笑着。
“干嘛?”她笑得古怪,顾燃奇怪地问。
“你应该谢谢我吧!”
顾燃愣了愣,仍旧不解,“什么?”
向晓北打趣道,“你的眼光还真是不错。欧阳梦……简直不要太好。”
顾燃终于听明白了她的话,他脸上的笑意僵住,停下脚步转头看她,“你什么意思?”
顾燃的反应让向晓北有些莫名其妙,她忍不住点破他,“你不是喜欢她吗?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顾燃的脸色有些难看了,他咬了咬牙,声音绷得紧紧的,“谁跟你说我喜欢她了!”
他的声音明显有些不高兴,向晓北一愣,“难道....你喜欢的人不是她?”
顾燃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向晓北缕一缕,不对啊,不喜欢又为才能跟她一起去看画展呢……难道,顾燃不好意思承认?
她又想起欧阳梦昨天期期艾艾的神情,还有那些痴心的话,忽然觉得有些同情她,“可惜了.....你和欧阳梦还真是挺般配的....”
顾燃盯着她,冷笑一声,“没看出来,你有给人做媒的爱好。”
向晓北看着他,试探着又补了一句,“要不你试试,欧阳梦真挺适合做女朋友的,温柔、可爱、还挺会照顾人的。”
“……”
顾燃胸口没由来得堵得厉害,他不需要人照顾!
她是不是觉得他麻烦了?竟然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他推给别人?
顾燃不想再跟她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他压抑着怒气快步走开。
雪天路滑,一路上他都走得小心翼翼,可这一会儿,他心烦意乱,哪有心思留意脚下。一不留神右拐就落在了一堆湿漉漉的枯叶上。
顾燃手底一滑,立马意识到不好。他快速松开下滑的右拐,左腿轻跳了一下,才止住了身体的下坠。他立即把身体的重量移到了左拐上,左边的肩膀死死夹住拐杖,一下下地挪动着它寻找平衡点。他的右下肢毫无力气的,行走站立本就靠的就是右拐。没了依靠,他立马就开始摇晃起来,右手伸在空中维持身体的平衡。他拧着腰紧紧绷着身体站得艰苦,他的右脚虚无地落在地上微微晃动,却一点儿也使不出劲来。
很快,他的身体向右边倒去。
就在他绝望接受即将要摔倒的事实时,一个身影飞快地闪到了他跟前,一双纤细的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顾燃左拐掉落在地,人却在半道上被向晓北及时地接住了。他不由地圈住了她的肩膀,想要撑着站起来。
向晓北没有想到顾燃这么结实,他看着不胖却远比她想象的要沉得多。他的身体在她怀里僵硬地厉害,他似乎也在使劲,双手攀着她的肩膀腰用力地拧着,可向晓北却觉得他一点没站起来,反倒是越是挣扎越是越是往下坠。
中午喝了一大瓶啤酒,刚刚这一跑,向晓北觉得有些头晕。她圈着顾燃用力把他往上托了托,可是顾燃下身像是全然没有力气一般,他几乎全部的重量都挂在了她的身上。顾燃的左腿也是有残疾的,仅有伸直的时候能够支撑一会,弯曲的时候根本使不上力气。
顾燃很快就放弃了,他知道这样的情况下他是站不来的。他看着向晓北一张脸憋得通红,立刻松开了圈着她的手,冲她喊,“晓北,放手!”
向晓北没理会他,她怎么可能就这样把他扔在雪地里。
她四下张望,看到了几米开外的一张长椅。她觉得自己的手快要断掉了,便连忙架着顾燃把他往椅子的方向拖。
雪渐渐化了,公园里满地湿濡的枯叶。向晓北没走几步,就倒霉地踩在了一团湿滑的叶子上。一个趔趄,两人向后栽了下去。
顾燃第一反应就是用手护住她的后脑,下一秒,他便和向晓北一块重重地倒在了雪地里。
跌落的那一刻,他的嘴唇碰到了她的脸上,又快速地弹开。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顾燃只觉大脑轰地一声,天旋地转....
她的皮肤细腻冰凉,而他的嘴唇却像是被火炙了一般却开始滚烫。
向晓北也傻了,她呆呆得看着顾燃近在咫尺的漆黑瞳仁,她在那里头看到了自己的脸——微张着嘴,一脸木然的呆滞。
顾燃平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犹如被电击中一般,全身麻木、竟无法动弹,唇边的灼热迅速蔓延至全身。
扑通扑通的心跳隔着重重衣料清晰地紧贴着的胸膛传来,震得她发颤。
顾燃的的气息铺天盖地包裹住了她,火锅的味道、松木的味道、还有他薄荷味洗发水的清爽香气…
他的胸膛宽厚温暖,迎梆梆、沉甸甸地压在了向晓北身上,可歪倒在她腿上的双腿却是那样的柔软虚无。她表情蓦地僵住,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顾燃。
向晓北一点一点地看着顾燃的脸变色,直到整张脸都ZHANG得快要滴出血来。她才噗嗤笑出了声。
这一笑,让顾燃如梦初醒,所有身体的感知都被瞬间唤醒。意识到自己的正严丝合缝地贴着她!
他飞快地从她身上爬了起来,猛地又像想起什么,又迅速地捞起还落在她身上的右腿扔在一边。狼狈地做完这一切,他胸口起伏、虚脱般撑坐在地上。
向晓北慢慢坐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雪水。
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生这样亲近的接触,一切来得很突然。向晓北在短暂的惊讶之余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她稍稍回味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一切……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气愤、厌恶。这本就是一场意外,况且对方还是自己的好朋友顾燃。
向晓北好笑地看了一眼仍旧低头闷坐在雪地里的顾燃。
他好像被吓到了,而且还吓得不轻。
刚才被‘占便宜’的明明是自己吧,怎么现在他倒是一副小媳妇模样。
顾燃窘得不行样子,让向晓北愈发觉得有意思。她勾起唇角,露出一丝坏笑,然后伸出食指戳了一下他又红又烫的耳垂。
顾燃像被什么东西烫着似的一下子弹开了,一双眼茫然地看着她。
向晓北憋着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刚刚好像亲到我了……”
顾燃微张着嘴看着她,那张脸已经快变成了紫色。他憋了好半天,才低哑着声音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向晓北终于憋不住了,她抱着肚子笑得东倒西歪,好半天才止住……她抹了抹笑出的眼泪,,“废话!要是故意的早把你打废了!”
顾燃不知所措地抓紧了手里雪,木着的一张脸仍有些茫然。
向晓北跳起来拍掉了身上的雪,她拾起地上的拐杖递给顾燃,刚要伸手去扶他。被他轻轻推开,顾燃别过脸,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我自己来......”
向晓北盯着他低垂的睫毛,无奈地说,“你这人啊,就是别扭。”
雪又陆续下了起来,向晓北受不了身上的味儿,嚷着要回家洗澡。顾燃便叫了辆出租车送她回家。
一路上他都有些愣愣的,话并不多。
在向晓北要转身进小区的时候,顾燃叫住了她,“晓北。”
“嗯?”
他看着她,说“我明天要去北京了。”
向晓北明白了,他今天找她原来是为了说这事,她问,“去旅游吗?”
“我爸的同学邀请我们过年去玩。”
顾燃没有把另外一个原因告诉她。顾正平的一个老同学认识一个知名骨科专家,在治疗小儿麻痹后遗症方面很有经验。他打听之后就立即邀请顾正平一家来北京,一来是为了看病,二来就是多年老久在一起聚一聚。谢梅听了特别高兴,你想带顾燃去看看,看能否改善一下他的左腿功能还有脊柱侧弯的问题。
经历过无数次求医失败的痛苦,顾燃在这件事情上原本已经灰心了。可这一次得到消息后,他心里一直不平静。他想试一试,哪怕是让他的腿能够好上那么一点点,让他受什么罪,他都愿意。
“好,那祝你玩得开心。”
“你呢?你在哪里过年?”
她一直是一个人,也不知道过年会不会回她爸爸那里。
向晓北似乎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她总以为过年是很遥远的事情,没那想这么快就到了……
去年过年,她回了一趟宣城。
除了向建宏,外公外婆和舅舅就是她血缘上最亲的人了。在这个亲人团聚的日子里,她是绝对不愿意去向建宏那间别墅里看着他们一家的团圆!她想也没想,就买了回江城的火车票。
对于她的到来外公外婆很是开心。家里就两间房,挤了五口人,表弟上初中后,舅舅硬生生在客厅隔多了一间板房出来。向晓北就在客厅用两个板凳一块床板临时搭了一个小床,扯了一块窗帘布挡着,临时住了下来。
头几天相安无事,但没过多久,舅妈易玲就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念叨。说舅舅在外头打零工多么辛苦赚钱又少、外公外婆身体越来越差退休金连买药都不够、表弟学习不好考大学是没指望了,毕业估计得花一笔钱找找门路进个好单位,以后还得讨老婆、买房子,她快愁死了……最后再感叹一番,说她为了这一家老小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日子过得不像个女人。
向晓北沉默地听着,没有搭话。她是知道这个舅妈的厉害的。家里的情况确实也不好,舅舅又不争气没本事,外公外婆跟着他们过也多少需要她照顾,她不想得罪她。
在江城,除了上学和租房子,向晓北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的花销。向建宏给钱向来大方,她手里也有了一些余钱。来宣城之前,她给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表弟都准备了礼物,还买了好多年货。私底下她曾偷偷塞给外婆五千块钱,外婆死活不肯收,说着说着就老泪纵横,“晓北,你现在还在读书。我知道,这都是你爸爸的。他的钱,我是一分都不会要的.....”
向晓北默默捏紧了手里的钱,心里满是苦涩,“外婆,你和外公一定要保重身体!等我几年,我一定会自己赚钱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外婆疼爱地望着外孙女,用满是老茧的手抚摸着她细嫩的脸庞,这个孩子多像北燕呀!那么懂事、坚强,只是希望她千万不要跟她的妈妈一样命苦.......
过完年,向晓北收拾东西准备回江城。临走前,她给外公外婆买了很多日常药品、补品,宣城的冬天很冷,她怕老人冻着,还在他们的房间专门添置了一个取暖器。
舅妈看在眼里,当着老人的面在一旁边酸溜溜地说,“晓北可真是孝顺呀,我们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她都不放心……”
向晓北看了她一眼,忍着气把她拉到房里。她掏出一个信封放到她的手里,语气带着几分乞求,“舅妈,外公外婆年纪大了,这几年就拜托你好好照顾了,你放心,我长大工作了也会帮家里分担。”
易玲一把接过信封,捏了捏厚度,喜笑颜开,“晓北真是长大了、懂事了,你放心,再怎么难我都会把老人伺候好的!”
告别了外公外婆,向晓北坐上了舅舅的摩托车去了火车站。一路上舅舅心事重重,等车的时候他不停地在抽烟。
“晓北,舅舅有个事想求你.....”,车子快要进站,他终于唯唯诺诺地开了口。
向晓北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陈北雄低着头不敢看侄女,“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上有老下有小,舅舅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我想做点小生意........你爸爸这几年混得不错,赚了那么多钱,你能不能开口跟他——”
他一抬眼,就对上侄女冷冷的目光,剩下的话不自觉地就吞了回去。向晓北了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的男人,她想也不用想,这番话绝不会出自于他这个没有主心骨的舅舅。
她有时候实在想不明白,一母所生,舅舅身上怎么竟没有一丁点她妈妈的傲骨呢!
向晓北静静地看着陈北雄,语气一丝感情也没有,“舅舅,你别忘了,我妈是怎么死的!只要考上大学,我就勤工俭学,不会再用向建宏一分钱!你告诉舅妈,让她死了这条心!”
说完,她提过他手里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上了火车。
直到车子缓缓开动了,舅舅清瘦伛偻的身影还立在原地,渐渐渺小、渐渐暗淡。
向晓北躲在车窗后面默默地看着他,她的亲舅舅、妈妈的亲弟弟……他脸上每一处都有着和妈妈相似的痕迹,她心突然就痛了起来!妈妈和她在这座城市里相依为命地度过了她生命的最后时光,那是她记忆中最后的幸福回忆。
这座城市在一点一点地离她远去,直到消失。就像她的妈妈,再也找不影踪。
熙熙攘攘的车厢里,人来人往的旅客,经过她时都禁不住望她几眼。他们并不知道大过年的,这个女孩为何哭得这样伤心。
向晓北拾起了飘散的思绪。她抿着唇看着眼前的男孩,他在担心她。
向晓北苍凉已久的一颗心几乎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温暖了。
她鼻子莫名有些酸,于是她把手插入口袋,撑起一个笑,“今天我回宣城过年!那里的火锅可比这儿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