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江城GONG·安·JU,顾燃被接待人员领进了一间办公室。
很快,一个高瘦粗壮的中年J·官走了进来。
他看到顾燃,隐藏着眼底的惊讶,朝他点了点头。
“你好!我是周诚,刚刚给你打过电话。”
顾燃急切地朝他走了两步,“你好!你说有向晓北的消息了是吗?她在哪?”
周诚没有答他,而是指了指身边的黑色皮沙发,“请坐。”
顾燃松开拐杖缓缓坐下,目光却焦灼地望着他。
周诚语气镇重地问,“你是向晓北的家属?”
顾燃一愣,点点头,“是的。她的母亲去世,父亲也重组了家庭不太过问她的是。我是她男朋友,报案人也是我。”
“哦……”,周诚了然,委婉地问,“她没有其它的亲属过来吗?”
周诚的话让顾燃心头一颤,一种不好的预计开始弥漫心头,“她的亲戚都在外地,江城没有别的亲戚。您、您有她的消息可以直接告诉我!”
周诚沉默片刻。报案人、电视上的询人广告上写的联系人确实都是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孩,他在思考着如何跟他开口。
顾燃盯着周诚的眼睛,脸色开始有些难看,他不安地问,“怎、怎么了?”
周诚看了顾燃一眼,沉声道,“九天前……,云南警方从失事的大巴车里找到了一个旅行包,包内有一张身份证,还有一些物品。请你辨认一下这些是不是属于向晓北的。”
说完,他打开了手里的档案袋把几张照片一一摆放在了茶几上。
顾燃怔怔地望着他,又望了望桌子上的照片,眼里涌起了极度的恐惧以及不可置信!
他的脸色瞬间煞白,机械性地僵着脖子朝周诚缓缓摇了摇头。
周诚满脸的肃穆,示意顾燃看清楚照片里的物品。
照片中那个熟悉的黑色的旅行包沾满泥泞,已经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她曾背着它步履轻快地行走在丽江的石板路上,朝他回眸微笑……
他送给她的油画被人摊在桌上,泥水中的画里,她美丽的侧脸面目全非,唯有那一双眼睛是干净的,正盈盈地仰望着一轮皎月微微含笑……
照片中还有她的学生证!她的钱包!她的外套……
他看到了她新办的身份证——向晓北女 1987年 11月3日……
照片中,他的晓北抿着唇。漆黑的长发随意扎成一个马尾,露出那张清丽白净的脸。微微昂着的头让她看起来有几份倔强,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淡淡地盯着镜头,没有一丝表情……
顾燃觉得后脑像被人用钝器砸狠狠砸过,阵阵发麻,耳边轰隆作响!
眼前忽然涌出一片雪花。
他伸手下意识地撑住茶几稳住向下栽倒的身体,周诚连忙起身扶住他。
顾燃缓缓抬头,一双眼腥红似血,衬得脸色更加青白渗人。
他脸上的肌肉狠狠地抽了几下,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令他无法呼吸。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努力地深呼吸,颤抖的声音里满是乞求地问,“她人呢?她、她受伤了对吗?”
她只是受伤了……没关系,他可以像以前那样照顾她,陪她慢慢好起来!多久都没关系!
尽管见过许多次这场面,周诚仍是觉得残酷,干刑J工作这么多年,与受害者家属讲述案情是他觉得最为艰难的工作。他咬了咬牙说,“泥石流冲毁了公路,直接把车子卷出了护栏,车子跌进了几十米下的江中。车子已经被打捞出来……”他顿了顿,“其它人的身份已经查明,但是向晓北并不在这其中,所以云南J·方才根据她的身份证信息联系到了管辖地,希望协助联系家属……”
顾燃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胸口,几乎将他的心脏炸开,他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胸前的衣服,剧烈地喘着气!但是拼命吸进来的不是氧气而是锋利的刀子,搅得他五脏六腑肝胆俱碎!
他瞪着眼地盯着那些照片,照片中熟悉的事物被扭曲揉碎融进一团血红的油彩中快速漫开,糊住了顾燃的眼睛。
顾燃扑过来猛地揪住了周诚领子,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凭什么说没可能生还!你凭什么!!!!”
少年悲痛欲绝的嘶吼声响彻了整个G·A·局!
周诚紧闭着嘴唇,目光悲悯地望着顾燃。想要安慰,却觉任何语言都苍白的。
顾燃目光是的狠戾渐渐褪去,空洞洞的眼神无措地望了望周诚又望了望桌上向晓北的遗物。
他颓然地松了手,拿起印着向晓北身份证的那张照片,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她的脸。
他用力的擦着自己的眼睛,照片中她沉静地看着他。
就像许多个清晨当他睁开眼,就见她安静地躺在身边望着自己的模样。
顾燃伸出颤抖的手指去触碰她的脸,指尖再也不是细腻柔软的温热……
她把照片按在自己的胸口,那个位置空荡荡的,却仍旧让他撕心裂肺地痛!
顾燃抽搐地蜷成一团,扑天盖地的悲伤从四面八方压过来,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他无助地抱着向晓北的照片,痛哭失声!
不知过了多久,顾燃终于平静了下来,他茫然地瘫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诚一直陪在他身边,见他终于冷静下来,他拍了拍顾燃的肩膀,鼓励他能挺过去。
顾燃的眼睛终于动了动,他撑着沙发缓缓坐起,伸手想要去够拐杖,手指却不听使唤般碰倒了一支拐杖。
在顾燃准备弯腰之际,周诚赶紧帮他拾了起来。
“谢谢。”,顾燃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深压抑着的悲怆。
他接过拐杖撑着沙发扶手,使了几次力,都站不起来。
周诚心生不忍,这么年轻的男孩却身患严重残疾,现在,心爱的女朋友又离他而去……唉!
他想要伸手去扶他。
顾燃停下动作,轻声拒绝,“我自己可以。谢谢。”
他缓了缓,憋了口气,这才吃力地站了起来。什么话也没说,慢慢地挪着步子朝外走去。
这一刻,他只想去一个地方……
打开车窗,流动的街景从窗外飞略而过。
陈旧的街道、穿插着新盖的高楼、街口处枝叶繁茂的老榕树、菜市场门口推着板车的商账……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
这一条路,他曾无数次地走过,揣着满心的甜蜜与期待。
顾燃忽然觉得一切都那样刺目,他紧紧地闭上了眼。
车子驶入小区花园,停在了楼下。
顾燃下了车,他抬起头头,光线射进眼里,一阵眩晕袭来。
他晃了晃晕晕沉沉的脑袋,看向四楼的那个窗口。
真荒谬!晓北怎么可能死呢……
她只不过是心情不好,想去散散心。等她想他了,就会回来的,我要在家里等她……
顾燃推开铁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上了四楼。
他唇色发白,额上满是虚汗,倚在门边掏出了钥匙,试着了几才好容易把钥匙插入钥匙孔。
绕着房子走了一圈,他终于失落地垂下肩膀。
来到卧室,耀眼阳光从窗外照入室内。可他却觉得周身发冷,他一把扯上厚厚的窗帘,眼前的一切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顾燃在床缓缓坐下。
可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那还剩半包烟和几支塑料打火机。
“咔嚓”一声,青蓝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苍白、晦暗。
他点燃一支烟,搁在床头柜上,袅袅的青烟缓缓散开。空气中立刻就有了熟悉的味道,他迷惘地盯着黑暗中的那一点火光,失了神。
仿佛透过这股味道、这一点星火,就能够看到她。
像许多个夜晚、清晨,她眯着眼,倚在床背上含着点燃的烟,轻轻地吐出一个烟圈。
顾燃的脸痛苦地扭曲着,他头痛欲裂,每一寸骨头都开始酸痛。
他抱着脑袋脱力地倒在了床上,他把自己蜷成一团,拉过被子躲进里头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他开始觉得自己正在陷入一个混沌、麻木的世界中,渐渐失去了思考的力气。
夏凉被上都是她的气味,枕头上还留有她洗发水的香气。这些曾让他觉得温暖、安心的味道,却瞬间又把他拉回到了的现实之中。
顾燃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用力呼吸,他现在有的只有她余下的这些气息,它们会越来越淡,也终将离他而去。
撑了一个月,他终于撑不住了。泪水再次决堤般地涌出,悲伤让他浑身巨颤,不能自已。
他紧紧地抱着被子,像个孩子一般地泣不成声。
浑浑噩噩中,顾燃睡又了醒,迷糊间只觉得周身痛得厉害,他似乎不想面对清楚后的世界,又让自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昏天暗地之际,一阵巨响过后,突然就传来一片嘈杂凌乱的脚步声。
顾燃缓缓睁开眼,昏暗的光线中黑压压的人影在眼前来回浮动。
有人打开了灯,房间大亮,眼睛被刺得生痛,顾燃别过了脸。
“小燃!”
谢梅看到儿子,大喊一声红着眼就奔了过来。
顾燃消失了一整天,电话关机,朋友们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全家人找了他一天,直到深夜,在砸开了向晓北家的门,在最后一个有可能的地方找到了他。
看清了儿子的脸,谢谢梅吓了一大跳。他的眼睛红肿不堪、脸色表白、浑身狼藉,躺在床上像失了魂魄似的……
谢梅立马就哽咽了,“你、你怎么了?小燃,别吓妈妈啊……”
顾燃怔怔地失神,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
这一个月来,顾燃不好受,谢梅和顾正平也跟着担心吊胆。
看着儿子一天天的憔悴下去,谢梅心疼得要命,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你总是喜欢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妈妈知道你难过,你可以发泄出来,别这样憋着,你这样、你这样,爸爸妈妈的心都要碎了……”
顾燃皱了皱眉,他侧着头、闭上眼、似乎十分抵抗身边的这些人。
任谢梅如何劝慰,他都像死了般再也一动不动。
顾正平叹了口气,走到床边扶起妻子,“先带他回家吧。”
顾燃这才睁开了眼,他的视线没有焦点,声音嘶哑得断断续续,“我不回去,晓北万一回来了呢……”
谢梅抹着眼泪,惊恐无措地望向丈夫。
晓北……
顾燃忽然猛地一震。
脑海立刻闪现出那些恐怖的照片、泥石流、坠江——他的晓北,生死未卜。
她现在在云南!
顾燃撑着床要坐起身,可身体竟没有一丝力气地又倒了回去,他挣扎着一把抓住母亲的手,目光直直地盯着她,“我、我要去芒市。妈,你现在帮我订张机票,先去昆明!快!快!”
“你去昆明干什么?”,谢梅抖着唇,惊讶地望着儿子。
顾燃眼眶一红,艰难地开口,“警察说晓北坐的车被泥石流冲进了江里,她现在在芒市。我要去找她!”
“你说什么?!”赵晓亮震惊地扑了过来。
顾燃目光沉痛,赵晓亮难以相信地瞪着眼睛。
难怪、难怪顾燃会突然失踪,现在又是这副样子。
可这个女孩子为什么要跑云南去?
顾正平看着顾燃现在毫无理智的样子,明白现在不是理清这个的时候。
他沉思片刻,对顾燃说,“小燃。你先冷静跟我们回家。我会托云南的朋友帮忙到打听。”
顾燃摇了摇头,坚决道,“不,我现在就去。”
他扯开被子,把双腿搬下床,撑着双拐要起身,却一头往床下栽了去。
谢梅低呼一声,忙扶起顾燃。这才发现他脸色惨白,皮肤却是骇人的烫手。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天哪!怎么烧成这样!”
顾燃一把挣开谢梅的手,撑着拐杖扶着床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就往前冲。
顾正平上来来拦他,刚碰到他,他就失去平衡往一边倒去。
顾正平一把背起顾燃,顾燃在他的背上渐渐陷入昏睡,嘴里却还在喃喃地念叨着,“爸,我要去云南,我要去找她……求你了……我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