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电话铃划破了暗夜的寂静。
顾燃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面色冷肃,“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老弟,你要找的人找到了。”
“可靠吗?”
“可靠。江家在江城白手起家,也是断了不少人财路的。聂远山家当年借了不少外债搞了个游戏厅,才刚业没多久就被江家旺给阴掉了。他老爸还不起高利贷跳楼自杀,留下孤寡母,四处躲债。去年,他母亲也查出肾病,他现在也算是走投无路了。我观察了他好一阵,这小子脑子灵,性格沉稳,能办大事。江家搞得他家破人亡,他自然是恨之入骨,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了。”
顾燃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琴盖,他的视线凝在虚空中的某一处,眼神因头脑中回忆起的某些场景而变得阴森可怖。
手指的动作骤然停下,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狠戾,“好!让他放手去干!这一次,我要让江铭彻底翻不了身!”
“你放心,江铭这小子心大,胆子也大,他老子不敢碰的东西他也敢搞。自找死路!”
顾燃沉吟片刻,“成哥,你去找一下人民医院的张院长,给聂远山的妈妈安排最好的治疗。钱方面,不要亏待他。让他不要有任何后顾之忧。叮嘱他,不要急躁,把根扎深一点。我要的,是可以一次端掉江家的关键证据,不要打草惊蛇!”
“这事你交给我。干这种事情,你不需要出面,别脏了你的手。我肯定给你办妥。”
“成哥,多谢!”
成卫东爽朗一笑,“老弟,这话见外了!当年要是没有你雪中送炭,我现在早在监狱里吃牢饭了!大恩不言谢,你的事,我必定当成自己的事来办!”
B&G的工程项目进行得如火如荼,廖军、陈久安带着几个助理整日不是泡在施工现场就是在办公室改图纸,忙得脚不沾地。
廖军和陈久安都是不爱多话且认真干活的工作狂,几番合作下来竟有几分惺惺相惜的味道。
陈久安的室内装潢部分的工作主要还是在后期,但她在工程开始之初就跟着廖军的团队泡在工地搞基建。廖军看在眼里,也明白她是真心跟着他学业务,自然乐于点拨。
转眼,年关就到了。
建鑫今年业绩红火,徐邵生心情不错。年终抽奖不仅奖品丰厚,另外还给几个各分公司拔了笔款子组织大家搞活动。
总公司的活动,定在了年终尾牙的第二天,在惠州的一家五星级温泉度假酒店。
年终宴会上喝了点酒,加上年前加班加到心力交瘁,陈久安一回到家便倒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时,脖子疼得快要断了。
她龇牙咧嘴撑着沙发坐起身,心中不免感叹,岁月不饶人……
梗着脖子痛苦地洗了个澡,正吹着头发,电话便在桌上嗡嗡振动个不停。
陈久安目光扫了眼,关掉吹风机边梳着快干的头发边接了起来。
“喂。”
徐邵生的大嗓门立马传了过来,“可以出门没?”
陈久安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徐邵生不耐烦地说,“我在你楼下!”
陈久安纳闷,徐邵生一直十分嫌弃她住的小区不好停车,每次有事,都是一个电话,召她去找他。今天他跑她楼下来干嘛。
她问出了口,“你在我楼下干嘛?”
徐邵生从敞开的车窗中探出脑袋,对着她的窗口翻了个白眼。这还是女人吗?!一点风情也不懂。
他声音里透着忍无可忍,“能干嘛!接你去度假村!你那破车不是报废了吗,难道你打算两条腿走过去?!”
陈久安头脑终于清醒了点,想起了今天是公司活动的日子,“我……没打算去。”
电话那头瞬间静了,陈久安几乎可以相像得到徐邵生那副恨不得撕了她的表情。
她叹了口气,解释道,“昨天落枕,脖子痛。”
“难道你是用脖子走路?!”
“……”
徐邵生冷声一笑,“假没请就擅自脱离组织,年终奖还没到账吧……看你今天行动不便的份上,给你二十分钟!二十分钟不下来,信不信我一分钱奖金都不给你发!”
陈久安对于这明摆着的威胁,无语又好笑,“幼稚!”
挂了电话,她拢了拢松软的头发,扶着僵直的脖子看向窗外。
和煦的阳光穿透云层释放出明媚的暖意。
天空澄澈洁净,风清云远,是个好天。
她慵懒地眯了眯眼,舒了口气。
一年到头,是该放松一下了,出去走走出不错。
长年出差,陈久安收拾行李速度很快。她麻利地拿了两套换洗衣服、一套泳衣、一件厚外套,又扔了一个旅行护理包塞进了旅行袋。
看了眼时钟,刚过十五分钟。
走出电梯刚合上单元门,一阵急促的车鸣声刺耳地在身后响起。典型的徐邵生风格。
陈久安叹了口气,循着声音望去,一辆炫蓝色两座敞篷保时捷超跑正横在小区花园的窄路上,十分扎眼。
园中长椅上聚着的几个大妈正朝着这边伸长了脖子窃窃私语。
陈久安不禁加快脚步,拉开车门闪身坐进了副驾驶。
徐邵生颇有些得意地拍拍方向盘,咧着一口白牙,“怎么样!”
陈久安挑眉“新车?”
“嗯,好看吧?”
陈久安没有说话,给他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徐邵生撇了撇,冷哼一声,“没有口味!”
下一秒,他脚下用力一踩,猛打方向盘。车身巨震,发出阵阵轰鸣,屁,股一甩便飞速蹿出了小区大门。
陈久安还来不及系安全带,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力颠得东倒西歪,不禁低呼一声。
徐邵生在一旁看得心情大好,大笑不止。
过年之前,这座城市难得空旷,终于不再处处塞车。
一路上徐邵生都在超速行驶,偶尔玩个漂移,显摆显摆他的超跑性能。陈久安的头发被风吹成了一堆乱草,有种在玩卡丁车的错觉。只不过万一出个事故,碰的不是轮胎而马路牙子。
她知道徐邵生的脾气。劝说无用,她也懒得说话,干脆闭目养神。
心里却莫名想起一个人,他开车,无论再快,从来都不会让人感觉到颠簸。
顾燃……陈久安在心里暗暗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心尖浮过几许丝丝缠绕不清的情绪。
这两个月,他就这样真真切切地生活在距她百米之内的地方。
顾燃的分公司刚开业,陈久安能够感觉到他的辛苦、忙碌。
有时他会顶着青黑的眼眶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等她晨跑,她让他回去睡觉,他却笑着摇头,划动轮椅先她一步走出小区。
晚上下班后,他偶尔会敲响她的家门,把打包好的宵夜放在她摊满图纸的茶几上。有些无奈又心疼地看着她,“就知道你还在加班。”然后两人在落地灯下安静地一起吃着宵夜。
好几个深夜,她站阳台上晾衣服,会不自觉地遥望对面的那个窗口。漆黑一片,没有一丝亮光。她想,他应该还在加班吧。
有一天黄昏,她难得早些回来,正在给花花草草浇水。一眼便看到顾燃的车驶进了小区,停在了老地方。可他却迟迟没有下车。
过了好一阵子,顾燃才慢慢从车里下来,他有些疲惫地撑着车门揉了揉僵直的右腿,才支起肘拐。迈出的步子格外缓慢艰难。隔了老远,她都能看到他脸上痛楚的神色,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手里的喷壶。
挑了一个周末,两人再又回了一趟上海去看望莫晨风。在飞机上,她依旧睡得昏昏沉沉。醒来一睁眼,视线便落进了一双漆黑的瞳仁里,那里的汹涌的情绪还来不及躲藏,他便飞快地别过眼去。可陈久安依然能够记得那双眼睛里藏匿的忧伤、渴望。
自从上一次在外滩陈久安郑重拒绝之后,顾燃再没说过类似的话,也再没有过份的举动。他就像一个温暖的老朋友,时刻出现在她的身边。
可是,他看她的眼神,他的一举一动之间流露的东西……
陈久安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她十分清楚他的心思。
顾燃是极其自尊的,他从来不乞求和强迫。他不想给她压力,他只是在等待。
“喂,你发什么愣。”
陈久安回过神,正在回忆着刚刚徐邵生对她讲了什么。手机在口袋里嗡嗡响了起来。
她掏了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眉心不禁一皱。接起电话后,她叫了声对面的人,“舅妈。”
听到她嘴里的称谓,徐邵声丝毫不掩鄙视地嗤笑一声。
他看了一眼陈久安被吹得乱糟糟的头发,合上了敞篷。
“过两天放假。”
“嗯。好……机票晚点订。”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说很长一串话,陈久安压抑着情绪静静地听着,好半晌才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怒气,“他前段时间说要做餐饮,赔了十几万,现在又改行跟着人家去佛珠?开什么玩笑!”
“……我不是不肯借给他……舅妈,这些年我给你打了多少钱自己心里清楚……小凯他就根本就不是个做生意的人!本本分分找个工作,找个老婆不好吗?”
“……我没有生气。算了……电话里说不清,我当面和小凯谈谈吧。”
“嗯。外公身体还好吧?……辛苦你和舅舅了。”
挂了电话,陈久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徐邵生在一旁啧啧摇头,“又来要钱?!”
陈久安没吭声。
徐邵生恨铁不成钢,“即使是把你当棵摇钱树,也得浇水施肥吧!每次都不是小数目,还好意思开口。你长得是个榆林脑袋么?!自己加班熬夜赚的钱就是为了给人讹?”
陈久安又怎么会不知道。
小凯是她的表弟。
陈久安在深圳安定下来之后,便跟外公外婆报了平安,也让他们别将她的事透露给向建宏。
这些年陈久安唯一牵挂的就是两位老人,舅舅一家生活拮据,带着两位老人很辛苦。陈久安远在他乡,除了寄钱也没有别的办法帮得上忙。
外婆几年前病逝后,外公身体也不好了,前年心脏还装了支架。两位老人的医疗费和外婆的丧葬费,几乎都是陈久安出的。对于这些,她没什么怨言,毕竟舅舅家出了力,她无法陪在老人身边也只能出钱来尽孝了。
只不过,舅妈似乎看准了陈久安心疼老人,就老是借着各种由头跟她要钱。
去年过年,全家人聚在一块儿吃饭,舅妈说小凯处了个对象要买房,提出要跟她借二十万。陈久安没答应,说了小凯两句,那小子竟摔门而出。
陈久安一气之下提出年后要带外公回深圳。
舅舅、舅妈立马就慌了,忙不迭道歉说儿子不懂事,这些年麻烦她了,请她别计较。
对于他们这一家子这些年的手段,陈久安早已麻木。
可看到因儿孙吵架而老泪纵横的外公……她硬生生地压下了旧自己的脾气。
老人上了年纪,不愿意背井离乡离开孙儿,陈久安工作那么忙也没有精力照顾他,说带他走,不过是一时气话。陈家三代单传,陈凯是外公一手带大的,他偏爱这个孙子也能理解。
舅妈是何等精明的角色,知道老人是陈久安的软肋,倒是把人伺候得好好,要起钱来更加理直气壮。
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连绵绿荫,陈久安苦笑一声,“就只剩这么几个亲人,老人这身体也没几年了。算了……”
徐邵生看了她一眼,没再吭声。
度假村坐落在惠州郊区深山中的一处天然温泉地带,位置十分偏僻隐密。
驶出城郊主干道,在山林间的小路上七拐八绕了好半天,视线终于豁然开朗。
开阔的平地前方,被一条小河环线,潺潺流水,清澈见底。
一座长桥横在河上,竹木制成的拱形顶棚,古朴典雅又不失气派,让人眼前一亮。
走子驶过长桥,停在酒店门前。穿着高档制服的侍者机敏地迎上前来,替女士打开车门,接过徐邵生的钥匙替他泊车。
陈久安看着这片隐在山水间的酒店,不禁暗想,要是自己开车来,估计死活也找不到这么个地方。
度假村分为酒店客房与别墅区两个区域。
酒店主体是一座山字型的建筑,正对着长桥,三栋现代化的高层建筑便是集客房、餐饮、会所等主要功能的主楼。
而他们要去的别墅区,是那一片隐匿四散在山林间、被竹林包围、溪流环绕的精致小木楼。
办好入住后,两人乘着酒店观光车沿着山间小路盘旋而上。十来分钟后,观光车停在了半山腰一处空旷的观光台上。
沿着林中辟出来的清幽小径拾级而上,他们便看到了一座隐匿在竹林中的两层木屋。服务生领着两人打开一扇厚重的木门,穿过精致的门厅,便恭敬告辞。
徐邵生开了门,浮夸地作了请的手势,侧身把陈久安让了进来。
一进门便是一个十分宽敞的客户,陈久安穿过客厅,径直走到前面巨大的露台上。
露台外正对着半山的竹林,绿竹苍翠,凭风摇曳,沙沙作响。山间的气温很低,她收紧了外套,闻着山中清闲的空气,顿觉周身清爽。
空气中安静得几近诡异,陈久安环望四周,奇怪道,“其它人呢?”
徐邵生合上身后的门,朝她耸肩一阵坏笑,“他们那几栋房子,在另外一个山头……”
陈久安一愣,心生几分恼怒。皱了皱眉,没理她,拎着行李袋便上了楼。
楼上仅有两间相邻的客房,陈久安随便挑了就近的一间,扭开门,转身要合上。门却被一只粗大的手给顶住,徐邵生沉着的一张脸出现在了门缝中。
“闹什么脾气。”
一路上被他的超跑弄得头晕脑胀,陈久安莫名有些疲惫,“……没。”
“我又没瞎。”
空间冷滞。
良久,徐邵生叹了口气,声音软了下来,“又不是一间房!好门好锁的,我能对你干什么……”
陈久安没吭气。
徐邵生盯着她眼睫下堆积的黑眼圈,还是有些心疼。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中餐我马上让酒店送过来,你吃完了睡一会。晚上有事找你谈。”
陈久安点了点头,合上门。心里不免嘀咕,明天就放假了,莫非今天还给她派活,果然是资本家的秉性……
上了发条的神经一旦松懈,疲惫便排山倒海般袭来。陈久安吃完午餐,刷了刷手机,困意来了,睡得昏天暗地。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她只觉昏昏沉沉口干舌燥。
她揉了揉眼,迷迷糊糊下楼找水喝。
大厅里,徐邵生穿着一件浴袍,正把一双大脚搁在茶几上百无聊赖地按着电视遥控。
余光中出现一个人影,他转头望去。
陈久安长发凌乱带着一脸刚睡醒的懵懂站在楼梯尽头,室内开着空调,她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长T恤,运动裤下是一双细白娇小的脚。
徐邵生目光微敛,焦躁的心绪瞬间安静了。
他忽然想起十几年前刚刚认识她时的样子。
清瘦、苍白的一张小脸,神情却一如现在,清冷迷茫透着一股子的倔劲儿。似暴风雨夜后宁静的清晨,角落里存活下来的花骨朵,外表柔弱、娇嫩,不堪一击。骨子却透着让人惊叹的生命力!
时间过得真快,他老了,可她却花期正盛,愈发地美了。
徐邵生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心底里不法自控地流淌着一种特别的情愫。那感觉与以往他的任何一次男女关系都不同,带着些许的畏惧与卑微。
他从来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可这一刻却忍不住嘲笑自己,稀里糊涂地活了大半辈子,到了这把年轻才终于搞明白,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
低声笑了笑,关掉电视,把遥控器扔在桌上。
徐邵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抬头对她咧嘴笑开,“收拾一下,带你去泡温泉。”
陈久安想到自己僵硬的脖子,或许泡一泡会缓解一些。便回到房间换上泳衣,裹着厚厚的裕泡,跟徐邵生一同沿着山涧小路,缓步朝观景来走去。
那里随时有观光车接送客户,前往温泉汤池。
酒店主楼后面有一座小山,山底下蕴藏着天然的温泉水,酒店便在这座小山上凿了上百口泉眼制成了各种功效的汤池,并在汤池中建造了恒温泳池以及一些水上娱乐设备。以供主楼及木屋别墅的客人玩乐。
靠近后山的七楼茶室内,安静清幽的空间古曲悠扬,飘散着浓郁的茶香。
茶室一角,几个气度不凡的男人和一个娇艳明丽的女人围坐在老船木精雕的茶桌旁品茶聊天。
一眼望去,坐在窗边的男人样貌最为出色。他轮廓硬朗、双目黑亮幽深,从在那儿身姿挺拔,气度优雅。尽管在几个男人之中,他年纪最轻,却有着异常强大的存在感。
席间似有人说起一件趣事,大家都开怀大笑。这男人也不免勾起唇角低笑着,抬眸间,他的目光不经意望向落地窗外,窗外正对一座小山,满眼葱郁的矮林遍布着蜿蜒小径,四通八达地向山的深处延伸,那里是远近闻名的温泉汤池。
突然间,他的目光一紧,身体像是被定住一般。
他一瞬不瞬地凝神盯着落地窗外的某一处,眼神骤然沉了下来,深邃的眉眼间净是抑止不住的震惊、恍然。
夹着烟的指尖不由的微微轻颤,长长的一截烟灰不经意间飘落,掉落在他笔挺洁净的西裤料子上,留下一片突兀的灰渍。
陪伴在侧的赵思涵很快就发现了老板的异常。
在座的几位都是当地业界响当当的人物。顾总很看重这一次的会面,所以才特地出席,以示诚意。
他几乎从不会在这种场合失礼,赵思涵心中不免纳闷。
她一边微笑聆听着席上几人的交谈,一边给顾燃面前半空的茶杯斟茶,不动声色地侧身提醒道,“顾总。”
顾燃这才回过神来,他拍了拍腿上的烟灰,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抬眼对她略带谢意地点了点头,端起茶杯饮一口压下心中的情绪。放下茶盏后,他的面色很快恢复如常投入到这一场天高地阔的谈话中去。
结束这一场表面悠闲风雅实则暗涛汹涌的商业会面,顾燃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疲惫。
待赵思涵安排几人去客房后,他撑着肘拐缓缓起身,移步行至茶室外的露台。
露台正对着酒店半山腰处的温泉池。
山谷绿林间,一池池温泉水泛着氤氲的烟雾,晃若仙境。
朦胧间,三三两两的人影在云雾间晃动。
距离实在太远,他无法辨认出那个身影。
他有些焦躁地摸出一支烟点燃,猛地吸一口,似乎要用这浓烈的烟草气息压下心肺间不断涌出的嫉妒、愤怒……
他们俩人,单独来到这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泡温泉……
一支又一支烟头渐渐堆满了身侧茶几上的烟灰缸。
这样的久站令支架勒得大腿生疼,可顾燃似乎浑然未觉。
他像一座雕像般立在露台边,目光紧紧地盯着温泉出口处的那条小路。
天色渐渐暗下来,天空被镀上一层柔和的橙光,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山路的尽头。
顾燃眼睫猛跳动了一下。
她渐渐走近,美好的轮廓在霞光中浮现。
被温水浸润过的肌肤,白嫩中透着一层薄红。湿漉漉的黑发散落在洁白的浴袍上,漆黑如墨,衬得脖子上的肌肤白净如雪。
她清晰的眉眼有种女人身上罕见的清俊,带着几分英气。
身侧的男人比她高出一个头,正靠近她的耳边,似乎在说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她俏丽的唇角微微扬起,狭长的眼睛弯成了他再熟悉不过的迷人的弧度。
徐邵生也笑了,长手一伸把一条毛巾罩在了她的头上,宠溺地揉了揉。
陈久安一把扯下,微愠地惋了他一眼。
红透透的脸颊,目光如水,俏丽娇美。
他们看起来多么像是一对正在嬉戏玩闹的爱侣。
顾燃紧紧攥着肘拐的手背青筋突起,他的神色变得冷硬,嘴唇抿成一线似是一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