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无止境。”——姜何
一场灾难大片在眼前出现,场面实在是非常震撼,但姜何来不及欣赏,她的周围不知何时围绕上三个小孩子,正趴在玻璃罐周围向里瞧她,此时那声巨响过后,他们的精力立刻被吸引到海面上,望着突然高过天空,遮蔽了最后一抹阳光的海浪,天黑了,小孩彻底呆住了,一抹鼻涕挂在脸上。
那浪花来的极快,同浪花中人的尖叫前后脚到来,顾不上其他,姜何把门边上两个僵硬的小孩丢进玻璃罐,然后绕到玻璃罐后面提起第三个光着屁股蹲着的小孩,拔腿往玻璃罐里跑,砰的一声把门带上。
姜何觉得这两步是她这辈子跑得最快的时候,人在危难时刻潜力是无穷的,她关门后用力跳起来把玻璃罐顶关好,木质的雕梁刚刚遮住那片巨浪,海水就重重的地冲击过来。
她只觉得天昏地暗,整个人腾空而起,又拍在玻璃壁上,像一只琥珀里的虫子,然后遭受冲击的玻璃罐被铁链猛然带住,她借机立刻翻身,慌乱中把软垫圈起来,将自己和孩子环住,木质雕梁在她面前轻轻松松的一下就被冲走了,好在玻璃的顶还在,且跟门是同样的材质,果然抗过了一波海啸。
玻璃罐被海浪带离海滩,猛向陆地冲去,混浊的海浪从周围呼啸而过,然后只听邦的一声轻响,姜何暗叫不妙,那罐底的铁链竟然松开了!
玻璃罐被海浪裹挟着冲向内陆,中间磕磕绊绊的撞了滨海步道的路灯和椰子树,打着旋儿弹跳着经过几个路段,有个失了魂的孩子被颠得惊醒,嗷的一嗓子哭了出来,另外两个孩子也就马上回魂,跟着哭叫起来。
姜何生怕是把孩子挤坏了,却又不敢放手,脱离了软垫,他们三个小嫩肉怕是立刻就要骨断筋折,她连连安慰道:
“别怕,你们看就像坐大摆锤一样,多有意思啊!”
那孩子也好哄,纷纷抬头去透过乳胶垫缝隙看外面,玻璃罐从浪头上跳起来,经历了短暂的平稳,然后哐的一声撞到了一座建筑的外墙,最外层的钢化玻璃在一瞬间裂成了一片雪白,孩子哭得更凶了……
看不到外界,姜何只能努力调整姿势,把孩子裹得更严实一些,几经撞击,孩子吓的只张嘴,竟不能出声了。
玻璃罐的冲势渐缓,姜何刚刚低头查看孩子的情况,却觉得海浪达到一定的高度之后,开始往后退,玻璃罐于是跟着浪头,也越来越快的开始后退了。
这波海啸来的快去的也快,这次沿途的障碍物早就被摧枯拉朽般的从地面上拖拽起来,姜何的玻璃罐于是十分顺利而且快速的漂回了海里,离海岸线越来越远……
这奇特的天象来的快去的也快,不一会,姜何就只觉得玻璃罐如同船一样有规律的轻轻晃动,不再颠簸了,而且听那砰砰的声音,似乎玻璃罐已经靠了岸。
说也奇怪,后面的海啸再也没来。
天晴了,姜何张开乳胶垫,小孩子失禁的屎尿竟然沾了一身,面对海啸也临危不惧的她一声干呕,不管不顾的打开玻璃罐门跳了出去。
入目是一道平直的堤坝,周围的海浪竟出奇的干净,堤坝大约有几百米长,平滑的表面上全是海底附着的贝类和植物,平行于海滩,横亘在海天之间,尽头有一面看不真切的建筑,向岸边极目远眺,还可以看到一片狼藉的海滩,玻璃罐就横在堤坝靠近海滩的一侧,随海波上下轻轻浮沉。
姜何在海水里使劲搓洗了一番,直到身上都是红印子,还是免不了干呕。
心里念了几遍阿弥陀佛,她努力不回想刚才的经过,然后回身把一个小孩从玻璃罐里拿出来清洗,那三四岁的小孩被扒了个精光,正一脸懵比的被泡在水里,姜何抬头一看,哟,这不正是最后弄进来那个一脸鼻涕的小孩嘛!
她掬起一捧海水使劲给他搓了搓脸,说:
“小朋友,我房间下面铁链上的o型扣,是你给我打开的吗?”
那小孩呆滞的双目一下有了神采,他狠狠地颤抖了一下,慌乱得躲开姜何笑眯眯的目光,像只受惊的驼鸟,满心的不知所措。
她怎么知道的?
小孩不敢问出来,他还是多少有点理智的,那铁链确实是他好奇贪玩弄开的,那金属是新的,他一个小孩子也拧的动,也许他当时不那么做,也不至于引起这一系列的后果。
他不知道那解开扣的一声轻响,因为玻璃的传播,其实早就被姜何听得清清楚楚,事后回想,也只有因为那时候铁链被打开,玻璃罐才会松脱漂走的。
毕竟赵经理是真的没有吹啊,这东西三层的玻璃,一番碰撞也只碎了第一层,铁链子没道理挂不住它。
小孩子犯错了,姜何却没有担任教育工作者的觉悟,她远远的望着沙滩,满心打算的都是该怎么回去。
正在这时,姜何感觉身边的水流变了方向,玻璃罐竟有要漂走的趋势,那洋流很温暖,顺着堤坝游移过来,在水面上凸起一片灰色的三角形。
我的妈呀,鲨鱼!
姜何跳上堤坝,把手里的小孩拎小鸡一样丢进玻璃罐,顺便把手腕上的房卡甩进去,自己却来不及进去,只好抬脚踹向玻璃罐门,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借着反作用力,她弹上堤坝,眼见着那鲨鱼跳起来,经过她和玻璃门之间,划过一条弧线,全程长大了一张布满尖牙的大嘴,从这头扭到那头,一直对着她。
没有房卡,里面的人就不能从里面打开玻璃门,把房卡放进去,孩子能够出来,姜何却不能想进去就进去了。
她眼看着玻璃罐被踹走,竟随着洋流漂远了,满脑子都是美女斗鲨鱼的惊悚电影。她甚至有空档去想,不知道门关紧了没有。
鲨鱼并没有放过她,竟又从刚才起跳的位置再度弹了过来!
姜何腰一扭,在堤坝上滚出两米远,躲过了鲨鱼的攻击,也摔得呲牙咧嘴,她一个骨碌爬起来,破口大骂:
“你有完没完啊!”
没完,越来越多饥饿的小三角汇聚过来,她终于意识到刚才过来的鲨鱼跟一开始并不是同一条。那些小三角卯足了劲,从水面跃起,一张张血盆大口就向姜何攻来。
姜何哇哇乱叫,脚底生风,愣是在湿滑的堤坝上跑出了博尔特的速度,而身后不断跃起的鲨鱼壮观极了,它们飞得高的越过堤坝,飞得低的干脆就落在了湿滑的堤坝上,然后挣扎跳动,如果牙齿啃咬住身边的同伴,就左右用力扭动,一时间,鲨鱼血飙得老高,场面凄惨无比。
堤坝的尽头是一块岩壁,十几米高,如果姜何有闲心细致观察的话,还能够发现它看起来好像是天然形成的九龙戏珠的样子,而那颗珠,在九龙壁的顶端,是一个浑圆的石头圈。正对着夕阳的空洞中央却并非夕阳,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进无可进,身后的鲨鱼还在不断跳跃,姜何心中暗暗叫苦,正常来说鲨鱼是不爱攻击人类的,毕竟个体大,力气强,却没有几斤肉可吃,今天它们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一定要来啃自己一口。
借着奔跑的加速度,姜何一个跳跃上了九龙壁,身下两只鲨鱼撞了车,只听近乎同时的咔嚓两声,它们怼断了鼻梁骨。
面对虎视眈眈的鲨鱼,姜何只能没命的往上爬,说来也怪,堤坝上遍布水草贝壳,说明这次海啸极可能是它受到板块影响,突然抬升引起的,可这九龙壁居然十分清爽,总不能它一直都竖在这里吧?如果真是这样,那简直堪称景点,为什么从来没有人看到过,可如果它并不是一直在这里,那它又是打哪儿来呢?
混沌中,两个身影凑在云端对话。
“老佛啊,她马上就要来天界了,我再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确定赋予众神人性,就能拯救天界吗?”
“哎呀老道你哪儿来的废话,赶快让鲨鱼跳高一些,她马上就要过来啦!”
“可……”
轰隆!
姜何觉得这事情很魔幻,她好不容易爬了十米高,以为能歇口气儿,回头居然发现有一只极其健壮的鲨鱼从海底跃起,一飞冲天啊,在她原本以为屁股要完蛋的时候,那血盆大口居然合上了,还礼貌的咧了个和蔼的笑容,然后一头把她顶飞了几米。
她一愣,想,这个鲨鱼怎么笑起来像个弥勒佛似的?还没来得及摸摸屁股,就发现自己已经被顶到了九龙壁的圈前面,她慌忙伸手,却抓了个空,一头扎进那混沌的雾霭当中。
“哈哈哈哈,真好玩。”和尚说。
“哎呀你这个动作可是令它逆天而行了,怕是要遭天劫的。”老道有些着急了。
“开玩笑,我又不在五行之中,你别拿天劫吓唬我。”
“啪!”老道打了和尚的光头一巴掌。
“天劫不惩罚你,我老道惩罚你,嘿嘿嘿!”
“嘿你这老牛鼻子,有本事你给我站住!”
……
我的妈耶,我这是什么操作,高玩啊。
姜何在下坠,却没有想象当中的落水,她只是在下坠,初时快速,后来居然盈盈飘落,像一枚薄如蝉翼的羽毛,缓缓的坠落在雾霭当中,像一瞬间,又像过了一千年,她在无尽的下坠中懵懵懂懂的昏迷过去,想着,老子这该进地幔层了吧。
海岸线上,一群消防战士手拉麻绳站成一排,有的在岸上的狼藉里,有的在混浊的海水里,趁着夕阳余晖把一个撞的发了白的玻璃仓拖拽上岸。
玻璃是经过层层加强的,最终他们清理了一小块最外层的碎玻璃和胶,通过让家长和里面的三个孩子打手语,指导孩子从里面打开了舱门。
房卡不光有感应开门的电子元件,还兼有一枚小小的卫星定位模块,通过定位,他们打捞到了还没有漂远的玻璃仓。
司机老李在救完了孩子的人群散去后扒着门缝仔细往里瞧,一位好心的民警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姜何确实是意图自杀,而且家中的电脑里还有一封遗书,若是想知道她的去向,恐怕只能等三个吓傻了的孩子经过治疗之后引导他们讲出来了。
虽然目前还没有打捞到她的尸体,但她的去向,很可能……
派出所离海岸线不近,所以习惯围绕海滨浴场找活干的老李,躲过了一场灾难,但这时候他哭的很伤心,像是丢了最心爱的玩具的小孩。
“我如果当时多留一点心……”
老李呜咽着,没有人听。他怀里还拿着那件羽绒服,绒帽里还有那个女孩身上的温暖气息。
姜家原本还算大的客厅里坐满了人,没有座位的就站着,显得空间格外的狭**仄,男人们点了烟,迷蒙的空气里都是抽噎的声音。
那瘫在沙发上的女人从昏厥中醒过来,看看周围刚掐过她人中的亲戚,又大哭起来,她的哭声感染了周围的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一个母亲的泣血实在是人类中最感染人的悲鸣,于是人们又跟着哭了起来。
有个花白头发的男人,把脸深深地埋在臂弯里,指尖的香烟烧完了也不知觉,对人们的安慰充耳不闻,自顾自的发着呆。
民警安慰了几声“节哀顺变”,“逝者安息,生者坚强”之类的话,自己都觉得不痛不痒,也就离开了。
有的人你总是直到失去了才珍惜,可是,无论后来再怎么后悔莫及,也都换不回她了,若是一开始就觉察到她远眺的目光,抓住她的手,或许不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姜何的母亲哭昏了又醒,醒了又哭昏,她走上了许许多多失去孩子的父母的道路,父母犯错,却让孩子来承受,最终后悔莫及的故事太多,也太令人伤感,于是她的故事也就淹没在那些故事里,成了心理学家对心理学的研究和谈资。
姜何也登上了沈乐之曾经登上的失踪者名单。
“我不想死了……
好无聊啊……”
死后的世界寂静无声,她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她想到一个词,“鸿蒙初开,天地混沌”,一切都平静的像一潭死水,但是却并不令人感到厌恶,只是一味的极度安静,一如在母体回炉,又像是灵魂在进一步的升华。
姜何感觉自己虽然没有了身体,思维却前所未有的清晰,在无事可做的时候她就只能选择回忆,回忆见过的人,经过的事,学过的东西。
那些来自于成长回忆的知识,从简单到复杂,再一次的被学习和解析,读过的书,看过的公式,此时此刻清晰的仿佛再度翻过,她还闻得到那纸页的书香,听得到那时窗外梧桐叶被吹拂的飒响。
随着反复的琢磨,在没有时间流逝的地方,复杂的知识变得简单,困难的问题得到了解答,姜何的文化水平仅仅是大学毕业,但她的知识复杂度是同龄人所无法比肩的,于是那些知识更进一步深化,走向更加深邃晦涩的方向,比课本更深,比当前人类的研究更深……
“上辈子,我的梦想……好像是……做一个像达芬奇一样的杂学家?”
其实在海啸遮天蔽日的袭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认识到生命的脆弱和可贵,不想就这样轻易的狗带了,没奈何意外一件接着一件,直到现在自己竟没有了丝毫选择的权力。
“这事儿如果是天灾,也就算了,如果是人为这么算计我,我一定把那人脸都抓花。”姜何气哼哼的想。
三十三天外,有两人你追我跑,嬉戏玩耍,一个在闹,一个在笑,一副十分有爱的情景……如果不是俩人一个是坐莲台的和尚,一个是驾祥云的道士的话。
忽而那和尚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那喷嚏又大又急,以至于他一头磕到了自己的九品莲台之上,那莲花看似曼妙柔软,实则催金碎石,又兼正在旋转,当场就给他慈眉善目的脸上留下几道抓痕,破了皮相。
前面那驾云的老道回头一看,哈哈大笑。
“哎哟秃驴,一想二骂,是谁骂你啦,可不是我!”
“唉,还能有谁,好你个老牛鼻子,可怜我为三界安宁做此法事,还要平白受你取笑!”那和尚摸着脸皮,嘴上恼火,却还是难掩那慈眉善目的笑意。
忽然,雾霭一散,姜何感觉自己终于跌入了水中,听见两个人在聊天。
“嘿,这么快就来啦!”那个京片子说。
“诶妈呀,就是,这么快,我害以为要等个百十年呢。”那个东北大汉接了茬儿。
姜何还穿着那身比基尼,闭着眼睛缓缓降落,其中一人挥了挥手,她便悬浮着漂在二人身后,向着某处走去,二人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看她,语气里充满了惋惜。
“唉,还是个漂亮姑娘,太可惜了。”
“就是啊,还要承受那剥皮抽筋之苦,可老不容易了。”
姜何听完内心叫一声苦,完了完了,老子怕是做了什么坏事,下地狱来了,剥皮抽筋哦,可老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