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墨色积聚而来,天际边只余一丝金线勾勒出远方耸立的群山,一副风雨飘摇之象。
巫峡山官道又名一线天,盖山峰宛如被利剑斩击向两边分开,穿山而过便是云州境,距离安陆城,不过数十里之遥。
此时山下,宽敞的官道上,一队十几人的车马正缓缓行进,为首一名须发斑白的老者骑高头大马着青色长衫,身材瘦削,年近花甲之年却眼眸精光闪烁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其余几人或前或后围绕着一辆装饰不凡的红漆马车行进,皆是劲装打扮,腰披长剑一看便是习武多年的武者。
“吁。。。”
老者一拉马绳,望望前方一线天山口,模模糊糊看不到尽头的样子,示意车队停止前行。此时天色已然昏暗,众人便打算借着山坳石壁度过这风雨飘摇的一晚。
“夫人,夜晚山风寒凉,请去后车休息吧,老奴这就让人生火做饭。”
老者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躬身说道。
“王老,前方还有多久能到安陆城?”
“明个一早雨停了,大概还有半日多车程即可!”
“好,大家都辛苦了,山风寒凉,这阳参茶让大家煮水喝了吧,免得着了风寒。”
“多谢夫人!”
美妇笑着从车厢里递出一包青色药草交与王老后又盖上了马车的帘头,心中重石也当下了不少,一路奔波劳累,距离市镇终于很近了。
。。。
“轰隆。。。隆。。。”
雷声响动后的不久便有一抹抹墨色泼洒了下来,声势浩大的样子。
“哎,快快快!大家看好马匹,都往山坳里凑凑!”有护卫喊道。
“来了!来了!”
此处应是往来云州必经之地,官道外也经常会有行脚商临时歇息的地方,而车队所在的石壁小窟正是如此,两边石壁挡住了太多风,加上上边倾斜的角度,居然有种明明几丈外风雨飘摇,石窟内却是比较平静的状况。
“啪,啪,啪……”
打火石的击打声中不断有火花溅出,几下之后,一小块火绒就被点着。
“着了着了,再加点柴火!”
“好来,不够我再拿些!”
“够了!别压太实了!”
放上一些细碎的柴枝,再小心看护火苗,很快,火焰就旺盛起来。
护卫们架起土灶放上随身的铁锅,又有人取来清水,将清澈的雨水与参茶一起倒入锅内烧煮,一切做得井然有序,不一会空气里就弥漫出一种奇特的药香,让众人疲乏而紧张的精神舒缓下来,从宣州到云州足有上百里,这几日的赶路众人都累坏了,这会也都是盘膝坐了下,等火烧开起灶做饭。
“夫人,韵儿小姐,咱们去后车歇息吧,小乞儿这边小翠会跟王老安排好的!”
“这样也好,咱走吧韵儿,一会该用餐了。”
“夫人小心,我扶着你!当心心磕着。”
丫鬟赶紧起身弯腰扶着美妇,几人掀开帘子进入了后厢,那里的布置跟闺房一样,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倒是私密的紧,于是前车这就剩下云易自己安静的躺着。
听着外面的雨声,世界仿佛一下子清明了起来,云易想起小时候每当下雨总喜欢坐在青檐石瓦下傻傻的看天听雨,雨落有声,润物无声,心情也会不知不觉间安宁了下来,这雨幕便是天地的琴弦,弹奏一曲天籁音。
云易眼皮抖动着,他听到了一粒粒雨点落下,听清了雨点击打在地面、岩石、花草车马之上的声音也听到了雨水汇聚成溪的哗哗声。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减缓了流逝。
“啪嗒…”“啪嗒…”“啪嗒…”
一滴滴雨水撞碎在树叶和地面上,将声音缓缓传递开来,犹如湖面泛起了涟漪,在云易的心间勾勒出虚幻的轮廓,千万涟漪生生不息,草木,山峦,石壁,车马,万物的线条仿佛被雨弦弹奏出一幅幅绝美的画面,意境通幽处,画卷心自开。
山河无色却妙笔横生,仿佛云易正随着每一滴雨触摸大地上的一切,呼吸着飘渺的山雾,徜徉在天地之间,朦胧而诗意。
云易细细地享受着听雨的乐趣,虽然依旧身不能动目不能视的全身不遂,却依然心满意足地沉浸在雨声勾勒的世界之中,竟是没有发现自己的听力此时竟然变得如此敏锐了。
天边雷声滚滚,雨势有增大的迹象。
等待着水开的护卫们都愣愣的望着石壁外的大雨。
“这雨不知道天亮前能不能下完?”
有人忧心的叹了一句。
“看这架势,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
又有人随口答了一句,顺便紧了紧衣服。
“这春雨可真凉啊!”
“是啊!惊蛰了嘛!”
一群人围在的火堆边取暖,铁锅的锅盖随着锅内水温的不断升高逐渐变得不安分,再过去不久,开始“乒乒乓乓”抖动起来。
“嘿,茶水开了!都拿碗来!”
看火的护卫说了一句,然后从马背上取过了一个木瓢,其他护卫则纷纷拿出自己的木碗或者竹筒。
“王老,这是您的,这盘里三碗是夫人的!您给送过去吧。”
“张立,再给拿一份吧加点盐巴!”王老看看盘子上的三碗茶又吩咐道。
那名叫张立的护卫挠挠头这才反应过来,似乎车上还有一个,不好意思地再拿一碗盛满递了过去,这边弄完其余护卫才纷纷上前用木瓢子盛上茶水自个喝了起来。
一杯暖茶下肚,一股热乎劲也上来了,有了力气后另一边有人便拿出腊肉酱货与沿途采的野菜开锅烧饭,别看这些人一身武夫打扮,出门在外个个手艺不凡,不一会一股饭菜的香味飘荡而出。
“咕噜咕噜。。。”
“嘿,杨帆,你小子手艺可以啊,这骨汤都能熬出来了!金黄金黄的闻起来香啊!”
“哪里哪里,条件有限也就凑合凑合了,不值一提。”被叫做杨帆的护卫嘿嘿一笑,一边又掏出瓶瓶罐罐的调料撒进汤里,这下几乎所有人都流了口水。
“杨帆,你哪来的骨头啊?不记得咱出门还带了这个!”有人一旁好奇问道。
“哎!张立从一过路猎户手里换的呢!大家也别光看啊,先吃点干货垫垫肚子!”说着名叫杨帆的护卫又打开一个箩筐从里面提出来一个布袋,里头都是杂色的饼子之类的干粮,抱着袋子一个个给人分吃的。
“来来来,吃!”
“给,接着!”
“哎,谢谢!”
“啧啧,就着辣肉酱这滋味也不错啊!”
护卫们你来我往,将袋子里的饼子分了个精光,吃的是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哎?老江,你那还有烧酒不,来点解解馋!”
“守夜呢,王老不是吩咐过不能喝啊!”
“没事,明天不就到城里的么,怕啥!这官道又没强人!”
“嘿嘿,是啊,是啊,小喝怡情!!”
众人起哄说道,那个被称为老江的护卫这才偷偷摸摸从后背后拿出一酒袋,给每人分上一杯,这下气氛就更火热了,众人吃肉喝酒闲聊那叫一个快活,而王老虽然发现了但见大家兴致颇高也就没多说些什么。
这过程中,云易能听到木柴烧裂的噼啪声,能听到肉汤翻滚的咕嘟声和锅盖瓢盆叩击声,更能闻到一股股诱人饭香,虽然身处野外但是一阵烟火的气息油然而生。
“无情!喂!你们带带小弟我啊,别那么香可以嘛?”
云易心头暗骂,听着也就罢了还要让他闻着,原本还不觉得有何不妥,这下子倒是肚里空空饥不可耐了,可是话也说不出口就只能干等着,这不是折磨人吗。
好在不一会车厢帘子打开了,一股香风迎来,小翠小心翼翼地提着一个炭盆走进了前车里,先选了个安稳的地方放好又左右瞅瞅将车厢中的窗缝开的大了一些,即通风换气又不至于让温度走散,车厢中开始有一股暖意升腾了起来。
云易这边心头暖意未消便觉得脖颈处传来一股温凉的触感,竟是一双柔若无骨的纤纤细手将自己扶起,这让他不由身上颤抖了一下,心里正惊讶中耳畔却传来小翠的娇笑声。
“嘻嘻,没想到你这小乞儿还会脸红呢,来张嘴,夫人让我喂你喝参茶呢!”
小翠调笑了几声后又吐气如兰地吹了几下碗中热茶,便端着木碗凑向云易有些干裂地嘴唇。
“慢点喝,小心烫哈!你这命好的小乞儿,多亏遇上我们,夫人这般心善你可不能死了。”
温度合适的热茶顺着的嘴角倾倒,但也有不少顺着嘴角漏下,云易只好喉咙条件反射的将之一口口往肚子里咽。
甘露降临润泽五内,云易感觉一下子舒服了好多好多。
待得喂完茶水,小翠又抽出丝帕擦了擦云易的嘴角这才把云易轻轻放下,望着云易那十二三岁略显稚嫩的脸庞,小翠的目光似乎也变得有些迷蒙,自言自语地说道:“也不知你从哪里来的,就那么躺在溪边的烂石里,若不是王老派人去打水或许就成了野兽吃食了。”
“真可怜呀!”小翠幽幽地叹了几声,似是将云易当成了倾诉对象不着边际地说着一些心事。
就这般自说自话,云易可算明白了为何自己这般样子这个名门大户家的丫鬟却一点也不嫌弃自己,原来那一年小翠的家乡闹蝗灾饿死了很多人,众多乡人流离失所,小翠跟家人逃荒的路上走散了,从此便乞讨为生,直到遇到了月夫人这才被收为府上丫鬟,心心相惜下,反而倍感亲切。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吵闹的声音终于平静了下来,护卫们大多三五成群挤做一团睡下,只留下几个守夜的看守火堆,石洞外的雨水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哗啦啦的下个不停。
“窸窸窣窣。。。”
雨声中,云易忽然听闻草丛簌簌作响,远处似是有什么东西向此处极速靠近,这股声音极其不明显,仿佛风吹一般,夹杂在雨势中更是常人难以察觉。
静心凝神,心中画卷无声展开,渐渐的云易听到了!有数十只像狗一样却体型硕大的野兽正在缓缓靠近,虽然雨声勾画的一副模糊不清的样子,但云易心头却猛地一扎,有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