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关于那个下午,关于那个让岑月芯哪怕蹲到脚麻,也不愿出去面对的储物间,成了她心底的一块禁地。
所以,她能来到这世界,是一个侥幸的存在,然而对于至亲之人,却被视为噩梦般的存在,多么可笑的讽刺啊……
不过,她转念想想爷爷和奶奶,想想师傅,他们每一个都走了,每一个都已离她而去。纵使自己不迷信,也会时时的在身边发生不幸时,把那些出自她母亲口中话,当作是在她耳边像城楼之上,咚咚直敲的大鼓,每一次震响时,都能让她心神俱裂。
寂寥知道岑月芯的过去,所以十分清楚她话里的意思,便劝她不必当真,但她即为敷衍的淡笑不语。
本来也是啊,每一个涉水而过的人,总会因踹流而沾上些水滴,湿了裙摆,哪是你不想不愿就能成的?
“——好!随你!”
寂寥把手一摊,负气道:“你要觉得自己真就是这命,那就赔钱吧!”
岑月芯笑问:“呵——赔钱?!理由呢?”
“话不是你说的吗?”寂寥理所当然的道,“按照你的理论,那我这次住院,肯定是因为咱倆是朋友啊!还有,不止我,连同那位住在医院里的连先生,你都一块赔了吧!”他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用食指戳着桌面脆生响,“再有,干脆写个字据,以后我们一家三口,但凡有个三病两痛,你都跑不掉,这些都要算在你头上,既然你这么喜欢背锅,索性就背到底!”
——这欺负人的老头儿……
岑月芯忍不住笑得更开,她垂眼瞧着自己那因穿着居家凉拖,而露出了来的雪白脚尖,那里只有两个大脚拇指涂着暗红的指甲油,是昨天早晨,小爱来叫她起床时,见她双脚露在被子外面,便去拿了李柏群的指甲油,趁她还在睡梦中给涂的。此时,与周身清淡的素白相比,她眼神紧抓住了那两抹亮眼不放。
“老头儿,我看着像冤大头吗?”
寂寥毫不留情面的回堵道:“不像!但你想当啊!”
“你……”岑月芯本欲捡起桌上一个海螺壳给他扔去,但抓在手里感觉那份量实在太足,又悻悻放下道:“看在你还是个病人的份上,我懒得和你计较。”
没错,不是怕砸伤他,是她这人现在养得懒,懒得动脑,懒得动心,懒得经营身边的一切,更懒得改变,什么都想维持原状,什么都想得过且过就好,但唯有两样她不能偷懒,一是那身边除了自己,便无依无靠的丫头,她要好生安顿,二是这好友,她要祈愿平安健康。
这时屋内传来一阵吵闹,因为寂润悦的关门不小心,弄疼了无果,却拒不认错,那算是犯了屋里两女人的大忌,毕竟在她们心中,无果那毛崽子可是个小可爱,口头宝一般的爱宠存在。所以被小爱和李柏群统一战线,追着实行双人混打是很正常的。
一时间,从院子里的落地窗看进客厅,里面沙发抱枕被人拧着此起彼伏,一下下敲在抱头鼠窜的寂润悦头上,把寂寥和岑月芯逗得止不住发笑。
因为一顿花了心思的生日午餐,欢快的气氛一直延伸到晚餐之后的分别时。寂寥腿上搁着两大保温桶的莲藕排骨汤,在与妻子和儿子挥手告别后,由岑月芯推着坐上出租车,去了医院。
“姐,你确定不要我一起跟着去陪夜吗?”
小爱在送他们上车时,都还想一起,却被岑月芯以明晚做替换的理由拒绝,小丫头讷讷关了车门,和李柏群一起目送他们离开。
寂寥调侃道:“嘿!别说,还真跟戒奶的小娃一样。”
岑月芯无奈摇摇头,把他怀里的两个保温桶全搂到自己身上,笑道:“谢谢哈,要不是你打掩护,这一个多出来的保温桶,指不定会被他们打破沙锅问到底呐。”
“干嘛跟我客气。”寂寥道,“他连你都瞒到现在,想必也是不愿把自己的病情搞得人尽皆知,有时人们对于那些遭遇不幸之人的同情和可怜啊,相反是比不幸更会刺伤人的东西,所以,我能体会连先生的心情,只不过我这招掩护打得,以后指不定得涨多少肚子!”
下午,李柏群在给寂寥煲汤时,老头儿为了设法让自己老婆多煲些还不生疑,便一个劲地用好吃、吃不够、不够吃把她做的汤品鼓吹得上了天,成了一道七色彩虹屁,所以才得来这两桶沉甸甸的东西。
“没事儿,”岑月芯拍肩鼓励道,“胃胀着胀着,就撑大了。”
“我咳——!”寂寥抱手气急,“真想敲你两个脑袋瓜子!”
说是说,手抱着怎么敲得下去,到了医院,才进病房,寂寥就催着岑月芯赶紧离开,岑月芯听话,看他睡上病床,便拧着两个保温桶去了连念芷的病房。
来开门的是连父,他手上拿着一份医学杂志,见岑月芯这么晚过来,有些诧异。岑月芯抬手看了下腕上的手表,时间显示已经九点一刻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是休息了吗?那这个……”
她准备送上东西就走时,里面传来几声强忍的闷咳,她和连父立刻奔了过去,却再一次让她愣在这间病房!
——怎么回事!连念芷他……他的头发!……
岑月芯双手握紧了那保温桶提手,看着病床上那个光头男人,在一脸痛苦中,撑着床沿一咳一口鲜血的被另一个光头男人拍着后背,安抚在掌下!
咳嗽持续了多久,岑月芯就僵着身子,定在原地无措了多久。等连念芷缓和过来时,他神情里尽是慌乱,手捏着被子,腮帮紧咬,用力的程度,竟让他此刻看上去,都快跟着病房融成一体的雪白而凄惶。
“能吃点东西吗?”
先开口的是岑月芯,“我朋友做的排骨汤,用砂锅细火慢炖了一下午,很营养,也好吃。”
连念芷垂眼没搭话,连父连忙感激道:“当然可以,我去拿碗筷。”
蹭这空档,岑月芯给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连父把碗筷拿来时,她把另一个保温桶推开他道:“他的我来弄就好,这个是叔叔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