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月芯伸伸腰,手臂碰落了不少被揉成一团的作废画稿,她牵牵嘴角,将它们挨个捡起来并放进专门存放的纸篓里,小爱会不定期来清理,把它们放进碎纸机碎掉。
不合心意的,没被用上的,理应也应该不被留下,哪怕是作为记录和见证或是纪念都不行,这个习惯,她和师傅一样,包括在创作一件作品前,首要便是手绘出一张满意的画稿来才会动手,只不过,她盯着脚边已经装了半篓的纸团,眼里涌起湿意,以前是她替师傅清理这些,现在却换成了小爱为她做着这些。
“师傅啊!”她喃喃念出口,透过玻璃望向外面,橘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好长。
“又是一年春天了。”
她走至桌前,拿起一个扣在桌面上的白色相框,用手指触了触那上面一个窝在她怀里,戴着无框眼镜,笑得无比灿烂的老太太,道:“本来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您却选择在这时离去,真心让我喜欢不起这季节了。”
言罢,一滴晶莹的泪珠砸在相框的镜面上,起了一朵透亮的水花。
吸了吸鼻子,岑月芯用手掌抹掉水迹,笑道:“哎呀老太太,你别再看着我笑了,过几天就会来看你,恰巧园子里前年扦插的棣棠,今年花开得好极了,您不是挺喜欢它的吗?到时我选些花型最好看的,包一束过来给您瞧瞧,如今我这养花的技术可是厉害得不得了,什么都能种活,您给我的这园子……”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都快装不下了。”
——对啊,装不下了,想念也快装不下了。
岑月芯心里憋着一口未说完的话。
有些物件儿,一年翻开看一次,都能让人费力无比。
岑月芯用绢布将相框仔仔细细擦拭一遍,又原封不动的将它扣回原来的位置。
做完这一些后,肚中只觉一阵饥饿和一些隐隐的胃疼传来,她这才瞟到小爱中午送来的饭菜正冷冰冰的摆在一旁,自己居然一口未食,真是辜负人家的劳动成果了。
岑月芯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冰冷的食物自己又实在没有勇气吃掉,只好耸耸眉,端起它们,乖乖走去等着挨训。
“又忘了!”
果不其然,正在园子里浇花的小爱把手上提着的水壶往地上重重一搁,凶狠狠的瞪眼道:“我就知道,少念一句都不行,岑老师,你说你都这么大一人了,怎么总在这事上让人操心得没完没了呢!”
“那个……我……”
岑月芯难得的结结巴巴道:“我错了。”
“错!光是知道错了有什么用!”
小爱没好气的一把接过餐盘,领着后面挨骂的人往厨房里走。
“人是铁,饭是钢,老辈儿这么说,医生也这么说,我还是这么说,可你怎么就是不上心呢?!”
岑月芯不出声,也只有在这事上,她家小爱才是有权的话语者,毕竟不是真正关心你身体的人,谁会无事计较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吃好一餐饭。
她独自在冰箱里翻出几颗圣女果来,刚要准备扔进嘴里解饿时,在一旁烧开水的小爱见状,她一把夺过后急道:“岑老师!吃东西前不知道先要洗洗吗!上面有农药和保鲜剂的,万一吃坏了肚子怎么办!哎呀我说你,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省心啊……”
然后,某人就化身糯米老太婆,一直在旁揪着这几点口口念叨,岑月芯挠挠耳,实在承不了这番“轰炸”转头拧眉道:“没完没了?”
“OK,OK。”
小爱知道度到了,很识趣的关上嘴。
总是这样,和她相伴了四年,她非常了解岑月芯的容忍点在哪,承受点在哪,所以,她们相处很愉快,也很贴合,就跟无果一样,知道面前这人什么时候可以靠近,可以尽情撒娇撒欢,什么时候需要空间,只能默默陪在一旁。
“你别吃太多,本来就胃寒!”
小爱说着,抢了她手上余下的果子,塞进自己的嘴里,边嚼边往锅里下面条道:“待会儿一遇这热腾腾的面条,你又会不舒服!”
岑月芯听话的摊摊手作罢:“好好好!全听我的生活小老师做主。”又探头望了望外面,问:“老头儿和他那帮人呢?”
“你不是只给了人三天时间吗?现在正抓紧时间在楼上开会呐!”
说到这,小爱神秘兮兮一问:“他们那男主角,我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呢?”
岑月芯盯着锅里不停翻滚的面条,已经有面香从里飘出来,她搂了热气在鼻尖使劲嗅了嗅,忍住肚里的饥饿道:“你忘了自己还给人剪过绣球,接过名片的事了?”
“是吗?”
小爱闷头想了想,然后一惊道:“哦!原来是他啊!难怪……”她眨眨眼望着岑月芯,玩味的道:“哟岑老师,难得呐,我都忘了,可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嘛……”
“呵呵。”岑月芯冷哼两声,凝眉深思道:“你这是在我调侃我吗?讨打。”
话落已是手起,一巴掌拍到小爱屁股上,就跟母亲教训小孩一样亲昵自然。
“对于美的一切事物,我什么时候看过能忘记了的。”
“恩的确,他是好看的,但那是对花草树木和一些艺术品好吗?”小爱一手捞着面条,一边歪头撅着嘴反驳道:“对于人,你还真没有,特别是这种颜值的小鲜肉,咱以前见过的也不少,你说说,现在能回想起几个?”
说完斜身靠在灶台上,抬着面碗笑道:“来来来,能说出一个名字来,我就算你说的对。”她指指面碗,点着食指道:“在往里给您添个荷包蛋怎么样?”
“……你这是利诱啊。”
岑月芯双手环胸,双目一扫,端出了几分家长的威严来,“嘿小孩儿,个子混长了胆子也长大了是吧?”
小爱见此一秒怂。
“恩那个……哪儿敢啊!”赶紧奉上面去讨好道:“老师请用餐!我错了。”
“小德行……”
“嘿嘿……”
“煎蛋去!”
“遵命岑老师!”
两人正在厨房里嘻嘻闹闹时,敞开的门突然被人敲了敲,两人不约而同的抬眼一瞧,来的正是那位刚还在她们言语里跳来跑去的人,而他的怀里还抱着——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