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铺垫,岑月芯直落落的就扔出这么一句,不待安熠然给出答话,又接着补道:“不管你同不同意,这事儿我就给你做主了,傻小子我给你说,这地方就是个巨坑,住着一窝子吸血虫,不能待。”
安熠然目光晦暗,但刚才还潮闷的胸腔里,此时因她的话顿觉一松。脑子里只秃秃回荡着一句——她在为我着想!
“——好。”他在唇边舒展出一个像春花般柔情的笑来,温声道:“全凭岑老师做主。”
“呃,那……”
这种语气,冷不丁的让岑月芯迟疑了几秒,而后她果断道:“那就这样吧,我挂了。”
不料这边话落,那边就在喊:“等一等,岑老师!”
“怎么?”
“难道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关于我父母车祸的事,为什么不能对大众公布?为什么要受制于王院长?……”
安熠然就像一个跃跃欲试的挑事者,既期待着被她过问,又害怕她过问后,自己的不知所措。
“我这人懒。”岑月芯笑道。
想想那姓王的从头到尾的表现,根本就是一副有恃无恐架势,如此敢这样做的背后原因,必定就是手里拿捏着安熠然的软肋,既是软肋,那便是不能对人言,是心口疤,是身上的痛,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过问。
“背不起别人的事,所以没什么想问的,还有,你当真以为岑老师的闲,是真的没事可为吗?”
安熠然心思一荡,也跟着笑着反问:“难道不是吗?”
结果,当即就换来岑月芯一句暴躁:“——那都是我懒得管!”
“所以,我能理解为,在你这儿,我是特别的吗?”
“——不是!”
“……好。”
安熠然低头握着手机,仿佛能看到她此刻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唇角的笑意加深,望向视野最远处的一座楼阁的屋顶,目光缱绻又眷恋的温柔道:“但我还是要感谢岑老师,有力气管我。”
岑月芯一怔!
平素对其他人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偷懒人,此刻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只得打岔道:“你啊,别逼金鱼去给你请什么假来上海了。”
“他打电话找你告状了?”
“这叫适时的求助。”
岑月芯想起方才接到金鱼电话时,对方一声声嗷嗷叫的哭腔,虽然水分颇大,但结合实际情况,身为助理的他,的确挺为难。本来她不想插嘴管这事的,谁叫这小子把话戳在这儿,她只能话赶话的用来救急。
“哦,那就不请假了。”安熠然乖巧的听话,可并不打算放过她,“我相信岑老师,我把一切都交给岑老师。”
“你……”
这话火辣辣的烫人,岑月芯动了动唇,感觉被一层无言以状情感笼罩,自知这话不能再这么继续聊下去了,不然心神止不住的要恍惚,要荡漾。
“只此一次了安熠然,下回,不管你怎样,我都是那懒得动的人。”
说完这句,她抽刀断水,逃也似的把电话挂断,这让那端的安熠然措手不及。
“谁知道下回是怎样的呢——岑老师。”他盯着手机屏幕里,跳回到通话记录表里的名字,喃喃出声,“弦既然已经拨动,你逃跑没用,我回避更加是无用。”
然而岑月芯根本无暇去揣测他的这些感受,眼前,既然下了决定,事情便拢了一波儿等着她去做,首要之事便是先给秦枫重新找一个靠得住的疗养院。
思来想去,身边能寻求帮助的,就是她那“忘年交”寂寥,于是给打了个电话,说了来龙去脉。那老头办事效率高,没过多久便给她办妥了不说,新找的那家疗养院的院长,还亲自打来电话过来询问病人的详情,并且体贴了安排了车子过来接人。
所以,等王院长收到岑月芯要为秦枫办出院手续的消息时,是在距离直播事件发生后的第二个小时,护士长匆匆敲响她的办公室大门,搞得正在跟金主做汇报通话,摇尾乞怜认错的同时,又想讨得一星半点资金解燃眉之急的她,错失了开口的良机,于是她极其不耐烦的吼道:“急什么急!赶死啊!”
无端被人这样咒骂,护士长脸色虽不好,但嘴上却极为恭顺的把岑月芯要转院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她手一抖,吃惊的同时,下意识去捂手机的听筒。可现在来得及吗?话已经传了过去,她一方面庆幸对方这么简单就把此事化了,而自己也找到一个结束的终点,但另一方面又暗自可惜丢了这么大一个仍她予取予求的冤大头,一并让她心头七上八下的,还有金主交给她的任务。
四年前的那个下午,她十分清晰的记得当时自己所面临的诱惑,在一箱子装得满满当当的红色钞票前,那个坐在黑色真皮转椅后的女人,对她提的要求:“我要你收下一个病人,但这个病人有些特别。”对方冷冰冰的嗓音,在私人俱乐部偌大的会客厅里,随着手下敲着扶手的动作,一下又一下有节奏的扣在她心上,“就是不用把她当作病人对待,慢慢的,可以像一阵风儿似的,毫不起眼消散的那种。”
“您这是……什么意思?”
她害怕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不知是因站在自己两侧,高大而凶狠的黑衣人实在太过压迫,还是她那话里透出的寒意太过渗人。
那人笑道:“你只能意会的意思。”
她说完招招手,身边立着的黑衣人立马朝她扔来一个文件夹。
“仔细看看,做好了,那一箱子就是你的。”
当时被文件夹扫过来的劲风,擦着脸颊带来的疼痛,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翻开一瞧,里面全是关于秦枫的资料。
曾经干过一线急诊医生的她,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从自己手里边,消耗人命,她倔强的提起一股劲问:“那如果……没做好呢?”
“我相信你,付不起那个代价。”
“啪!”一声而落,黑衣人又扔来一沓东西,散在她眼前,不过这一次上面的人物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