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一点半,广袤平坦的农田间,那隔着距离立在田梗上的电桩喇叭响了,里面传来咿咿呀呀的山水调歌曲,仿佛是为了应一片春末好时光的景,让人听了只觉一颗心被悠扬的曲调,捻着在绿野间打了一个滚儿,在乘着风飞远了。
——做午饭的时间到了。
小爱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灵敏的从树桠上跳了下去,然后把手机塞进裤兜里一塞,就飞快的往厨房里钻。谁知一进门,就瞧见一道裹着草木香的丽影斜依着橱柜,抱胸看着她。
“哪去了?”
岑月芯闪着两只如红外线仪的眼,把冲进门的小丫头扫了个精光。
发间的木屑,左肩上的树叶,鞋子四周的泥巴土,嗯……
“我去外面玩了。”
小爱蹑手蹑脚的避过某人,镇定自若的径直拐去自己的主战场,操起锅碗瓢盆准备开始做饭。
“玩儿?”岑月芯将信将疑,“我家小爱何时找到的朋友,可以带回园子里来玩啊。”
小爱随口接道:“谁说我玩就是和朋友?我不能自己一个人玩吗?”
没错,一个人玩,从小到大,这个小孩都是一个人。岑月芯想,除了自己,她连一个同龄玩伴都没有,她失去了许多,可这样是不对的,久而久之,一个灵魂的孤独存在感,只会随着时间越走越深,越走越凉。
“爱啊……”岑月芯张口动了动,决心劝道:“……朋友,要结交的,你还年轻,需要去被各种丰富填满你的人生。”
小爱把米淘了倒进电饭锅,“啪”一声按下键,轻松的像只山间的小云雀,天真而笃定的看着她说道:“岑老师是要让我完成答题卷吗?那我的回答是——朋友是什么?我只要有你就够了,别说丰富,能活下去的光都是你给的!”
“啊……”
岑月芯被这满打满算,填了一整颗心欣慰又沉重的回答,震得动荡不已。需要和被需要之间,往往滋生的是成就感和保护欲,可是她的小爱是个活生生的人,就算自己真的自私的想把人留在身边,来驱散自己的孤独,但面对一个这么好的女孩,那颗自私的心也退了步,她,理应拥有更加灿烂的人生。
“再过不久就是寂老头的生日,咱们啊,到时好好过去玩玩。”她摸着小爱的头道。
“真的吗!”小爱一刀剁上案板上的排骨,喜滋滋的大叫道:“那我们能多玩几天嘛,因为青岛的海边实在太好玩了!”
“嗯,五天,还是十天呢?……你说了算。”岑月芯宠溺道。
她想,爱啊,这次旅行,就当作是姐姐最后一次牵着你走过的旅行,以后的你,就要学着和其他人一起成长了!
端午节的头一天,连念芷的父母的飞机,是在今晚的十一点落地上海。
中午早早的吃过午饭后,岑月芯不情不愿的,被人连连拖带拽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才哄上那辆曾经将连念芷甩到门口掉头就走的黑色保时捷。
司机是个五十来岁的发福大叔,带着副蛤蟆墨镜,搞得跟个情报工作者一样,穿着一身的冲锋衣,总有意无意的从后视镜里偷偷打量着她,搞得岑月芯浑身不自在,往小爱坐的副驾驶后的窗边,蹑了又蹑,如此一来,和挨着左手边坐的人,距离就越来越远。
“老林,松松眼吧!人家是个姑娘!”连念芷拍着驾驶座椅后背,无奈笑道,“你要再看下去,别说她了,换做我都想打电话报警了!”
“……啊!?”老林哈哈一笑,嗯吞了几声,不好意思道:“我就是觉得稀奇,多看了几眼,绝对没有冒犯姑娘的意思哈!”
“你偷看我姐!?又不是国宝!她有什么好稀奇的!不许看!”
小爱一个刀眼甩去,原本该是她和岑月芯坐在后面的,偏偏被人无耻的捷足先登了,刚才她正给某人发微信报告行踪,所以也没注意到有人趁机偷看她姐。
老林一拍方向盘,余光偏头扫了一眼连念芷,笑道:“哎哟得!小姑娘,咱不看了!刚才算我眼睛放错地方了!”
岑月芯这时却淡淡道:“无妨,人生一张脸,两只眼睛一张嘴,本来就是被人看和看别人的,先生要是觉得我还能入了您眼,当一回摆设物件我没意见。”
她这话说得讨巧又生疏,让老林一时急着想要澄清看人的原因:“啊!那个我……”
谁知话没说完,半路一个程咬金抢道:“谁说你是摆设物件?谁要你入他的眼?”
连念芷一躬身,直接把后视镜扳像了自己这边,随后又拍了拍椅背道:“好好开你的车,少说话。”
“我!……得!”
老林意味深长的闭上了嘴,他本不是个跑腿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抽了什么好奇的疯,干什么放着聊天看美女的露天酒会不参加,跑来这干活受挤兑啊!
车子里恢复安静,岑月芯耳朵里塞着去小爱那分享的一子耳机,听着里面槟鈴梆啷的重金属摇滚乐,她的耳朵都被震得有些发痒,不禁想起了自己原来喜欢的那个乐团。
五个男孩,迷上他们时,爷爷每周给的零花钱,都要辛苦攒着去买他们的专辑和海报贴纸,贴得满房间都是,老头儿看着眼烦,虽然每次念叨,但从不会下狠心把他们撕掉,可是后来去了那儿,零花钱变多了,不用攒都能买到一大堆的专辑海报,但她在也没胆子,没地方能够容她贴上那些东西,收藏那些东西,等到如今自己有能力,拥有一片天地去安放那份喜爱时,乐队已经解散了。
“你那样贴着车门坐,不累吗?”
连念芷说着伸手过来拉岑月芯,没想却被她挣脱掉。
“怎么坐,是舒服是难受,我自己都晓得,你别管。”
“没错,你!别!管!”
哪儿都有她的忠诚小卫士守护,小爱恶狠狠指着连念芷的挥挥手,警告意味颇浓。
“怎么哪都有你啊!”连念芷得体的收手坐正,跟个大佬一般看着小爱,“想去法国读大学吗?”
“哟!居心不良!小姑娘别上当啊!”老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