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始节狂欢落下帷幕，那些不知从哪来的人群，也不知消失去了哪里。巽城的小街小巷除了巡逻的士兵空无一人，连商店酒馆也关门歇业，似乎在节日里赚够了钱。原本喧闹的贫民区也格外安静，也许人们已经在这些天没日没夜的狂欢中透支了所有精力。
莲华密码一拼出来，张翼便让麦迪通知舒秦他们过来，一来分享成果，二来集思广益，破译密码可比找出密码更难。小梅没有进去，一个人坐在藏书楼门口的台阶上生闷气。她还以为元始节可以玩个痛快，结果献礼仪式回来就没有下文了。张翼和罗琳天天泡在书楼里，根本没空理她，她倒想进去帮忙，无奈埃蓝语学得太差了。她还想和舒秦结成统一战线，拆开张翼和罗琳。大男子主义的舒秦怎么可能做这种小女人的事，他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也相信他们，更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除了学习埃蓝语、巡逻，他所有时间都在跟勒沃学习，他知道自己的职责就是保障大家的安全。
罗琳把莲华密码写在教埃蓝语用的木板上，写完之后又连读了三遍，还是不明所以，自言自语道：“这段话浅显易懂，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张翼还在斟酌这段话的翻译和语句顺序是否正确，是否有偏颇，对密码来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舒秦他们过来之后就处于蒙圈状态，连这段话都还没看懂。老郭知道破译密码不是自己的强项，想到那些地名，便让麦迪去找地图。古代地图可是稀缺资源，只有军队和官府才会配备，全国地图就更稀缺了，整个柘溪只有总督府和将军府才有。等总督府衙门派人送来地图，张翼也和罗琳也探讨完翻译的准确性。
大桌子上的书已经全部清空，格拉斯兰德全国地图几乎铺满了整张桌子。地图是用一张恐龙皮制成，手工绘制的线条难免有些粗糙，好在他们并不需要计算距离，多大误差都无所谓。罗琳从荷包里拿出几颗鱼眼珍珠，一颗颗摆在密码里提到的地点。
与此同时，张翼把确定好的翻译写在了罗琳的埃蓝语下，平时学埃蓝语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合作的。写完之后，他又把黑板抬到了地图前，让一切显得直观，然后指着黑板说：“在破解这段话之前，我们先解决几个问题。首先，这个‘你’到底是不是指安尼斯国师？虽然天碑、末未山皇陵、天坑都说的是他，但还是要再确认一下，因为后面的问题都和他有关。第二个问题，安尼斯参与了凌月峰神殿和占星台的设计，但有生之年并没有看到神殿和占星台的落成，更别说在占星台里忏悔祈祷了。第三个问题，鱼人在安尼斯死后几百年才出现，在这之前没人知道鱼人为何物，他们怎么会扯上关系？而且人类只把鱼人当宠物，鱼人又怎么会歌颂人类？第四个问题，安尼斯化作天上的一颗星，是莲华公主的比喻，还是后世的传说？”
王蒙山比较急：“能不能先告诉我们，我们到底要靠这段话去找什么？”
张翼反问：“如果你费尽心机设置一段密码，你想保护什么？”
王蒙山想了想：“当然是最重要的东西，不过我这种一穷二白的人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张翼笑了笑：“对秋水来说最宝贵的东西是书，所以她要隐藏的不是自己的东西。做为埃蓝的公主，她要保护的自然是埃蓝的财产。”
王蒙山立即眼冒金星：“钱？还是整个国家的钱，那得有多少啊？”
“对普通人来说，当然是不可想象的多，但此时的埃蓝已是大厦将倾，加上连年的战争，国库的钱应该不会太多。但不管是多是少，这钱都跟我们没关系，这钱属于埃蓝皇室后裔。”
王蒙山有些失望，也失去了兴趣：“跟我们没关系，那我们费什么劲啊？”
“虽然钱和我们没关系，但金殿和我们有关系啊。我和老郭讨论过，秋水和国师不可能没有任何线索就去圣山，他们一定掌握了金殿的位置，这个线索很可能和宝藏放在一起。其实到底有没有宝藏我也不是很确定，但金殿已经可以确定，莲华密码的最后一句就是暗示，因为传说人类只有找到金殿重启祭坛才有可能获得神的宽恕。”
“真的吗？”一听到有可能回到地球，他们瞬间精神抖擞。
“虽然还只是猜想，但任何可能我们都应该尝试。好了，言归正传，你们都开动脑筋想起来吧。”
见里面聊的火热，小梅还是忍不住走进来，知道张翼的努力都是为了回地球，顿时怒气全消，兴奋地加入进来。
舒秦格外认真的看着密码和地图，除了回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罗琳就是埃蓝皇室后裔。就算和罗琳没有可能，他也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很快他就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张翼，我觉得我们先不用考虑你那四个问题，我反复读了这段话，实在太浅显易懂，会不会根本就不是密码，或者说不是最终的密码？”
老郭表示赞同：“很有可能，这段话是最终密码的提示。”
王蒙山有点不耐烦：“这里不是有那么多地名吗，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梅立即举双手赞成：“对啊，出去看看总好过在这里闭门造车。”
张翼没好气道：“别瞎起哄，这里面提到的哪个地方我们没去过？神殿、占星台、天碑、天坑，你们发现什么了？”
小梅委屈道：“那占星台不是不让进吗？”
“你也知道不让进，那是皇陵，我们想去就能去吗？而且那里一直在大兴土木，他们怎么可能把东西藏在那里？”
提议被否，气氛沉默下来。大发突然道：“你们把这几个地方用线连起来看看，是不是特别像个箭头？”说着用手在地图上的珍珠之间比划了一下。小梅喜出望外地拍了拍大发的肩膀：“对啊，确实是箭头，而且是指向圣山，宝藏藏在那里绝对没人敢偷。没看出来啊，关键时候你还是挺聪明的。”大发挠挠头，脸红到了脖子根。
王蒙山跟道：“秋水和国师不就去了圣山吗？”
可惜除了小梅和王蒙山，没人响应大发的提议。圣山在地图上只显示了一角，张翼指着这一角道：“能想到把地点连线，说明你那些电影没白看。不过，我们可是从圣山出来的，圣山有多大你们不知道？圣山有多危险你们不知道？秋水要把宝藏藏在圣山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她不希望被找到，哪还留线索干嘛？”
小梅嘟起了嘴：“所有的提议都被你否了，那你说怎么办？”
罗琳生怕他们吵起来，忙道：“我觉得你们说的都挺有道理，这段文字并没有具体的指示，应该不是最终密码。不过只有解决张翼提出的四个问题，才能破解这段文字暗示的方向。不对，应该是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不用研究了，‘你’指的就是安尼斯，是他找到了天坑，开创了末未山皇陵的历史，不可能是其他人。”
经过罗琳这么一说，大家对张翼提的问题有了新的认识，纷纷开动脑筋。不一会，小梅、大发、刘壮和王蒙山便放弃了，毕竟对埃蓝的历史和事物了解不多，完全不知该如何下手。只有舒秦万分的投入，一边想一边做笔记，想法成熟后起身道：“密码本就是虚虚实实，没有必要每句话都当真，所以，我觉得第二个问题应该不是问题，虽然神殿、占星台建成时安尼斯已经死了，但他参与了设计，也一定假想过在神殿祭祀在占星台占星，秋水只是写出了他的遗憾。第四个问题也不是问题，人死后变成星星，在我们那里也有这样的传说，这里很可能就是种比喻，没有实际意义。只有第三个问题才是关键，我们都听过鱼人唱歌，只是没人能听懂，但鱼人被人类带回来一千多年，即便没有驯化，也应该是能沟通的。像球球，才相处几天，它就能大概明白我们的意思。秋水是公主，对鱼人应该很了解，你们说，她会不会把最终的密码变成歌曲教给鱼人？”
张翼忍不住鼓起掌来：“最高明的隐藏就是明明在你面前你却注意不到它，明明听到了它的声音，却不知道它唱的是什么，秋水确实是天才。”
舒秦很开心：“你同意我的想法？”
罗琳笑道：“在我们找鱼人这段话的时候，张翼就有过这个想法。”张口闭口张翼，舒秦心里难免有些失落，罗琳自然感觉不到，继续说：“鱼人的历史记载在《奇物志》上，莲华公主在国家藏书楼发现了这本书，当时已残缺不堪，作者也不可考。莲华公主对这本书进行了修补，重新誊抄，并把鱼人的那段话隐藏在里面。一千多年前，亚宁王朝吞并南方小国索思，在索思皇家园林的湖里发现了鱼人，从此鱼人进入中原。历代的皇家驯养员都试图驯化鱼人，无奈鱼人清高、骄傲且固执，不但拒绝和人类沟通，也拒绝表演，他们唱歌只会因为他们想唱。亚宁王朝有名的暴君米撒，为了逼鱼人唱歌，将行宫里的鱼人全部倒吊起来，威胁他们不唱歌就杀死他们。鱼人不从，米撒下令每个时辰杀一个，什么时候唱什么时候停。直到整个湖面被血染红，鱼人也不肯就范，要不是米撒的宠妃劝阻，湖里的几百只鱼人会在那天全部死去。鱼人的倔强为他们赢得了仅有的尊严，人们不再用暴力的方式强迫他们。对人类的畏惧也改变了他们的生活方式，白天他们甚至不会浮出水面。这么多年来，不管鱼人怎么繁衍，即便南方有新的种群进来，他们的孤傲和固执依然没有半点改变。”
舒秦失望道：“如果是这样，那莲华公主也无法和鱼人沟通，既然学不会他们的语言，更不可能编歌曲教给他们了。”罗琳无奈地点点头。舒秦还有点不甘心：“怎么我在柘溪行宫看到的鱼人不是这样，你们还记得吗，我们离开的那天，他们还唱歌给我们送别，而且还是白天。”
“真的吗？”罗琳用求证的眼神看向张翼。
张翼点点头，耳边隐隐传来鱼人的歌声：“我觉得鱼人是一种非常敏感的物种，他们能感觉到你是善意还是恶意。从他们悲凉的歌声中其实可以感觉到，他们孤傲、固执、冷漠的性格其实是源于人类的伤害。在广袤的海洋里，自由的他们一定是热情活泼的。其实在那天送别的歌声里我还听到了一丝同情，我想，他们认为我们也是被抓来的新物种，因为我们和这里的人类不一样。同命相怜的感觉，让他们对我们表现出了不一样的态度。”
罗琳羡慕道：“原来是这样，那你们真的很幸运，我小时候经常跟父亲去行宫巡查，只在半夜听过一次鱼人的歌声，真的很美。”
舒秦脸色沉下来：“这个方向又断了。”
张翼却挺直了身板：“不，本来我还摇摆不定，你提起这件事让我坚信这个方向是对的。”
舒秦好奇心勾起来了：“你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说说你的理由。”
张翼摸了摸胡子：“因为自古以来鱼人就是由皇家饲养，普通人根本不得见，而我们所有对鱼人的了解都是来自传说。人很容易基于自己的了解而对事物定性，久而久之也就对鱼人形成了刻板偏见，认为鱼人无法亲近。但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性格也是如此。鱼人孤傲固执却有同情心，这说明他们并不是完全封闭的，如果能得到他们的同情是有可能接近他们的。”
“可是莲华贵为公主，地位显赫，高高在上，怎么可能得到鱼人的同情呢？”
张翼笑了：“所以说人最容易被表面迷惑，还记得总督为我们讲述的莲华小时候的经历吗？她的童年是很悲惨的，刚出生母亲就死了，被恶毒的皇后收养。父皇虽然很宠爱她，但这也导致了别人的嫉恨和排挤。童年是最需要陪伴的时候，父皇宠爱她却很少有时间陪她。只要落单，她就会受到欺负，哥哥笛恩会保护她，却不能时刻守在她身边。更多的时候，受了欺负，她只能一个人委屈地流泪。你们可以想象这样一幅场景，夜深人静的时候，受了委屈无处倾诉的小莲华，一个人在园林里游荡，然后她在湖边看到了鱼人。她并没指望能和鱼人沟通，只是流着泪诉说着对母亲的思念和所受的委屈，她也不指望得到回应，她只是想找个倾诉的对象。原本憎恨人类的鱼人看到一个弱小的女孩在独自哭泣，那楚楚可怜的样子怎能让人不同情？于是他们唱起了歌，小莲华也被动听的歌声吸引，停止了哭泣。渴望朋友的她尝试去和鱼人说话，可是鱼人拒绝和她说话，他们只是给她唱歌，或是在她面前交头接耳。可她还是觉得很开心，因为他们不会伤害她。她开始喜欢上他们，有事没事就跑到湖边，他们唱歌，她认真听，他们窃窃私语，她也认真听，不管他们理不理自己。她的记忆天赋发挥了作用，她记下他们的语言，分析他们的语言，然后尝试和他们沟通。高傲的鱼人想不到一个人类会说自己的语言，他们慢慢接纳了她。慢慢地，他们发现她心地善良，温和谦卑，也就不再用高傲伪装自己，和她成为了朋友。”
听完这个假想的故事，他们忍不住鼓起掌来。
舒秦打趣道：“讲的太好了，你不写小说可惜了。”
罗琳也为之惊叹，甚至红了眼眶：“在你说的时候，我眼前真的浮现了那样的场景，怪我忽略了她的童年，只看到了她贵为公主的光环。你说的很对，先入为主会忽略很多问题。”
舒秦可不想让她再夸下去：“不过这都是你假想的，还有别的理由吗？”
张翼又摸了摸胡子：“当然有！我之前对鱼人的了解都是来自莲华的《埃蓝物语》，她完全没有提到罗琳说的那些鱼人的历史，对鱼人的性格，她也只用了倔强一词。现在想想，这与她认真负责的学术精神不符，毕竟她是可以近距离观察鱼人的，用的文字却不如其他物种。我觉得她本想像天坑一样把鱼人完全抹去，只是觉得这样对鱼人不公平，就寥寥数笔带过，这足以说明她对鱼人的喜爱。”
舒秦：“有点牵强。”
张翼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牵强？如果你还记得在湖心亭，我介绍鱼人的最后一句话，你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他们都开始回想，可当时的注意力都在鱼人身上，谁还记得他说了什么。看过《埃蓝物语》的老郭提醒道：“小张说的最后一句也是秋水介绍鱼人的最后一句，她说，鱼人智商不是很高，但有自己完整的语言系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