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老道士,叶开的记忆只停留在短短的几句对话,始终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把【天瞳玄功】这么高深的秘法传给自己。
但老道士和他只是萍水相逢一场,今后再见的可能性很低,他注定难以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因此,除了心存感激之外,叶开还为自己对老道士的善意之举产生怀疑而感到一丝歉疚。
毕竟对方也是一片好心,而他不过就是一个身无长物的乡野小子罢了,又有什么值得对方费心算计的。
说到底还是他想的太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处处设防,把人心想得太坏。
要知道,这世上坏人虽多,但好人也有不少,至少在目前他所遇见的人当中,像李清尘、沈丁河和南宫化元等人,全都是真心待他的好人。
而老道士,更是治好了他多年无法治好的眼疾,让他睁眼看到这个世界,如此大恩,他报答还来不及,又怎可恶意揣度他别有用心?
想到这一点,叶开不免深感汗颜,不再继续想下去,开始按照【天瞳玄功】上面的要求,修习启灵术。
“天地混沌,鸿蒙初现,是以万物孕育其中,灵识生而自成。”
“阴阳五行,皆为造化,道法自然,则神明始终。”
……
……
“灵在太上,感而动之,先聚精,然后汇神,则天瞳自开!”
启灵术的功法口诀字数不多,只有廖廖近百,但大道希声,字数越少,反而越难理解。
按理来说,叶开既然已经治好了眼疾,理应开过“天瞳”,但根据启灵术功法口诀上面的说法,只有修成启灵术,方才能够开启“天瞳”。
“难不成之前是我理解错了?”
叶开眉头紧皱,心底开始产生怀疑,随即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所谓的“灵识”,会不会指的就是神识?
而“灵在太上”,则说明灵识虚无缥缈,难以触摸,唯有“聚精会神”,也就是动用神识,方能感应到它的存在!
那么“天瞳自开”的“开”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开”,而是感应才对,当感应到了“灵”本身,“天瞳”自然就开启了。
“不错,一定是这样!”
叶开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有道理,便盘膝坐好,集中精神慢慢进入入定的状态,而后动用自己的意念,细心去感应那处于黑暗之中轻易不得看见的“灵”的存在。
这是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也有可能是一次劳而无功的试验,但叶开内心笃定,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不会轻易放弃。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
岁月无声,悄然流逝,不知不觉中,叶开已在洞府里面度过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陷入了一种十分奇怪的状态,浑浑噩噩之中只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又一个漫长而又悠久的梦,但在那些梦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却什么也不记得。
只知道他在找寻一样东西,一样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东西,正是这一份执念,支撑着他在一次次梦境的轮回里面紧紧守住本心,没有迷失自己。
虽然在现实中只是过了短短一个月,但是对叶开来说,却漫长地就像经过了几十年的旅行。
而伴随着梦境中年月日复一日的累积,他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但那股寻找的执念,却因为求而不得变得更加强烈。
终于有一天,当他感觉自己虚弱得就像风中的浮萍,大漠黄沙下一缕飘渺无迹的孤烟的时候,猛然间他撞见了另外一个自己,仿佛那一个人才是真正的他,而他自己,不过就是一个虚构出来的化身罢了!
这个发现让叶开灵魂震颤,身体犹如被撕裂开分成两半,一股难以忍受的巨大的疼痛之感紧随其后自他全身上下传来。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叶开所处的世界瞬间崩塌,他重新回到了黑暗之中,而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就在黑暗的尽头,一对冷酷至极的眼眸正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冷幽幽地注视着他。
两双眼睛四目相对,叶开无处可躲,从对视的那一刻起便再也移不开目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不断深入自己,与他的眼眸紧密重合在一起。
恍惚之中,他好似听到了一阵来自灵魂深处的欢呼雀跃,更有一股迫切想要重见光明的欲望如同火山底下即将喷发的熔浆一样,在他心内心深处剧烈地沸腾起来!
于是乎,他倏然睁眼,视线霎那间越过自身所在的洞府,蔓延至整个苍云峰的所有角落。
沈丁河正斜靠着坐在清心殿冰冷的座椅上,半个身子隐于黑暗之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他就这样一个人一动不动地坐着,好像已经坐了很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兴许是注意到叶开的窥视,他突然轻“咦”一声,站了起来,随后不知为何又坐了回去,遥遥望向叶开的洞府,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南宫化元此时正在洞府里面,守着一个三足镶金的四方药鼎,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期待之色,喃喃自语道:
“小五他最近一直躲在洞府里面闭门不出,想来应该是遇到了突破的瓶颈。这孩子脸皮子薄不好意思说,却瞒不过师兄我,待这炉破障丹炼好之时,便是他突破之日!”
说罢,南宫化元自己忍不住嘿嘿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忽然感到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身体微微一怔,不由疑惑地看向四周,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但是,因为这走神的片刻,药鼎的火候失去控制,一下子炸开,南宫化元躲避不及,被药渣溅得满脸都是,无奈地坐在地上,颓然叹了口气。
叶开见状,哑然失笑,但心中却是感动不已,大师兄对自己如此关心,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回报他。
将目光从南宫化元身上移开,叶开在一片竹林里看见了正在练习拔剑术的二师兄李三七。
只见他不断地重复着拔剑、出剑、收剑这三个简单枯燥的动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目光却是无比坚定,叶开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不禁多看了几眼。
而就是这对视的短暂时刻,李三七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目光顿时变得锐利起来,紧紧握着手中的剑,没有再拔出来。
叶开被他的眼神吓到,慌忙移开,但他的二师兄李三七却是心生警惕,保持着这个动作在竹林里站了一整夜,宛若一座雕像。
随后,叶开在一座离他最远的洞府里看到了三师兄司徒玄策,而让他感到十分意外的是,大师兄养的那条大黄狗也在那里。
此刻,一人一狗正一脸严肃和紧张看着两人面前的十几块龟甲,司徒玄策一边翻看着地上的龟甲,一边掐指算着卦象,而后脸色骤然一变,道:“不好,老黄,从你的卦象来看,不日将有大灾,祸星就在东方,那可是大师兄洞府所在的方位,汝狗命危矣!”
闻声,大黄狗狗躯猛地一颤,面露骇然之色,低低哀嚎了一声,向司徒玄策投去求助的目光。
司徒玄策摸了摸下巴的假胡子,故作老气横秋的语气,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待我帮你算算,可有祸水东引之法!”
叶开被眼前的一人一狗逗笑,微微摇头,正打算将目光收回,忽然注意到就在大师兄的药田里面,四师姐姬夜正躺在一片金银花当中,沉沉地睡着。
她的秀发略显杂乱,双颊还带着醉态的嫣红,脸上并无上妆的痕迹,却和叶开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对于这个嗜酒如命的美丽师姐,叶开一直看不透,但对她以天地为草席,以日月星辉做锦被的洒脱却是羡慕不已,而那天晚上发生在洞府里面的事情也常常让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来。
那样温婉的柔情,如同母亲一样的温柔,总是让他忍不住想起他的阿娘,感到悲痛不已。
倘若当时他能早一点察觉到,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的阿娘,或许她就不会离开,给他留下永远的遗憾。
想到母亲,叶开心中黯然,长声叹息,将目光从师姐身上移开,重新回到自己的洞府里面。
如此过了片刻,苍云峰上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大风呼啸而过后,夜空中下起了入春以来的第一场毛毛细雨。
叶开有所察觉,再次睁眼望向药田的方向,随后起身走出洞府,找到了正躺在金银花的怀抱里睡得香甜的四师姐。
“醒醒,师姐,外面下雨了,回洞府再睡吧!”叶开摇了摇师姐姬夜的肩膀,轻声说道。
但姬夜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没有反应,无奈之下,叶开只好背着她回到自己的洞府。
走在路上的时候,依稀可以在她身上闻到一股混杂着酒味的金银花香,淡淡的,十分好闻,叶开喜欢这个味道。
回到洞府,叶开将姬夜被淋湿的外衣脱掉,盖好被子之后,拿出手帕给她擦掉脸上的雨水,但擦着擦着,姬夜却是突然醒了过来,呆呆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开与她对视了一会儿,清秀的小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慌忙别过头去,但姬夜却是在这时忽然起身,双手抓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了片刻之后,神情看起来好像有些落寞,道:“小五,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和平日里不太一样,为何看着你的眼睛,我会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心疼。”
说罢,姬夜倒回床上,沉沉睡去。
叶开摸了摸被她抓得有点疼的脸,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的眼睛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也不知姬夜是怎么看出来的。
凝望着姬夜绝美的脸庞过了许久之后,叶开还是想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便微微摇头,自言自语道:“你喝醉了,师姐。”说完,帮她把被子盖好,转身离开了石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