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灵却说,“明妃那阵子不也是这样。说不定过段时间,那些食户又都来托田托产了。国家的赋税重,咱们取息轻。哪个划算谁不清楚?”
玄月穿好袜鞋,“你竟别想这些,这是不可能的了。除是香火捐献,别的都不要想了。”
王海灵很惊讶,“咱们宫里那位也不偏心?”
玄月只摇头,却说,“对了,我这忙得都忘了,永贞那不能怠慢了。这地动山摇,雨大风狂的,什么时候送回去才好。留在这就跟捆着包炸药似的。”
王海灵笑道,“忘不了的,一日三餐好生待着的。再说,这地震暴雨的,明巫那边也行不得军,打不得仗。”
玄月又自语,“这宫里怕是不是忘了,那个小明巫若要质押,就该收监,若要送回,也该早些,反惹恼了明巫。放在我们这里,是个什么意思?”
王海灵想了一会,“这怕就是王的智慧了。不送回,让明巫有所忌惮。又不拘着,便不得罪明巫,还让不知情的人以为明巫和咱们是一道的。”
玄月心里正烦着,没好气地说,“咱们在这扯什么军国大事,眼面前的难关还等着过呢。”
王海灵尴尬地跟了一会,寻了个事便走开了。
安羽被水神庙巫女们送到城中鸿雁寺的时候,安丰侯一点也没有惊奇。
鸿雁寺后院不时传来马叫声,仿佛也在不满这鬼天气。几个匠人在冒雨修缉日前被地震震坏的屋墙。
龙舟赛后,安丰塘的龙舟队员被接到了鸿雁寺居住。鸿雁寺是云梦用来接待外宾贵客的地方。对于这些人,入住这里还是头一遭。唯一不足的是连绵不断的雨打扰了他们的兴致。
否则,可以到城里各地去逛逛,甚至可以围在骑着大马头插大花的安羽身边,走过大街小巷,接受人们的围观。看鲜花和香囊抛向他们的头顶,听女人们那激发荷尔蒙的尖叫和孩子们的追赶欢跳。
如今只有城中不时来道贺的熟人或生客,还必须得去催茶接礼。几个年轻人很无趣在廊下扯胡子牌,为着是否红胡王闯而大吵起来。
安丰侯心情不好,训斥了他们一顿,正巧安羽被女巫们送进来了。
安丰侯都没听她们说什么,只是安排人去拿喜钱,客套地说与她们买花戴买粉搽。
安羽懒懒地行了礼,要走开。
安丰侯在廊下对众人说,“整理一下东西,这两天我们就回家吧——也不知道家里乱成什么样了。”
有人顶嘴,“能乱成什么样?年年都淹的,回家也是坐在水里扯胡子。”
安羽愣了一会,却说,“我想去找云雪夫人——”
安丰侯的某根神经被触动,大吼着,“不能去——”吓得安羽身上一颤,几乎蹲下身去。
安丰侯安槎吁了一口气,轻咳一声,对安羽说,“咱们下通天河,到羽山去看看你父亲,这个诅咒要不要解还得问他。”
安丰侯没再多说,一面叫着安勤、安彪、安虎几个人拿斗笠蓑衣,准备木屐船只。
大雨会累,小雨不会。大雨猛冲猛浇一气后,就得休息好一会,小雨就那么无忧无虑地飘着,满天满地地洒着。淡了远山,暗了近野。
原本海绵似的云梦泽,棉花棒一般的樟榕大树,再也吸不住那么多雨水。山上悬崖飞练,冲沟巨溪随处可见。云梦原以泽名,草滩、岛链纵横密布,如今茫茫如海,无边无际。
安丰侯一行披蓑戴笠,交换关牒陆续通过云梦城门,向通天河口而去。
云梦大城呈倒锥体,底部正接着云梦湖水,湖水在引力作用下沿着倒锥体表面向城上流动,形成了包裹着云梦城的水面。通天河的水流较缓,便形成了空中大城和云梦泽地面的交通要道。地上的人上大城可顺水沿通天河而行,大城上的人要下到地面上来反倒要逆舟而往。
有雨的天气,空气下行,便有些风,下城去的路上,船只举帆便可前行。平常日子需得有桨船或靠人背纤。官家专门有大平渡船,城上和城下有手腕粗的绞索连着,靠水力推动绞盘,拉动渡船向上或向下运动。半个时辰有一趟船。但若非重物车马,而又舍得花几个钱,人们还是喜欢坐私渡或雇船上下城。
安丰侯雇了一只帆船,船工是个老把式,一帆风正下了通天河。下到湖面,船工根据风向,斜着帆又行了十几里水路。
船儿行入云梦大城投在地面上的巨大阴影中,虽无飘雨,但凉风习习,似入深秋。风向转变,船工只得收帆,摇起橹来。漆黑色的羽山已在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