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也慌了神,也不去深究是谁来砸自己,只集中精神想收那覆水。他本不是巫师,更不是修行高深的大巫,能有如此造化全仗天一神权之力。要施法出去容易,要收法却不易。几番凝气聚神也无效果。
众巫从那崩溃的西南角出了阵来,向着李寒围过来。
战巫们迎上前去阻挡。骑士团也退回来,手持盾甲团团护住城主。
李寒见众巫出阵,又凶恶恶奔自己而来,便不再管那大悲苦海阵,一时收了巫力,那阵形崩溃,涛天的巨浪向雨梦城冲去,好似近古时垮了个数亿方容量的大水库,居高临下冲去,那磐石都漂了起来。
李寒知道那阵法不好控制,便又放出一道魔君,乃是近古时的巨青庵三魔主。
看着三道白雾出去,化作三个巨形龙头,一张嘴,漫天盖地喷出白色的粉末。好一似六月飞雪,万里降霜。那白色粉末若是有一丝半星粘在人身上,马上就会进入人的穴道、毛孔,深入血液,并随血液流遍全身,不一会就会将人从里到外封成一个石膏模形。
巨青庵三魔有塑、石、金三种,看上去都是白色的,若是吸入它们,便会变成塑料人、石人和金人。
只要是进过巫学院的,都能在各种巫学理论书籍中找到这些魔君的记载。更何况是渚寒收伏的魔君,在那史诗《渚寒大传》中自然也是有记载的。
众人见着那白色粉末,没有一个不小心的,几个水巫使出潜龙吸水,把湖水卷上空中,喷洒下来,浇散那些粉末。
林婉依叫道,“不可——”话还未落音,便见那些白色粉末入得水中,粘在那些鱼虾、水草之上,把那些鱼虾、水草皆变成了塑料、石块和金属。
那鱼刚跃出水面,便成了一只白鱼,像一个泡沫塑料般飘落在湖面上。鳖刚露出头来呼吸,便化作一只银鳖沉入湖底。那空中飞鸟似气球似的飞的飞,似石块、银件般落的落。湖岸边的花草树木像是腊月里的冰封,随湖水一涌,白花花的一片,皆成了石块、银雕。不知躲避的鲛人也立在湖面上下成了石像或银色摆件。
水巫见此大惊失色,忙息了潜龙吸水,任那粉末吹散。
奉家麒摇动折扇,卷起狂风,把那白色粉末扇向李寒这边。风向逆转,李寒只得收回巨青庵三魔。那白色粉末还是向着骑士团和战巫飞来。
骑士团中有人见着这巨青庵三魔的厉害,早掉转马头,顺风回奔。那不会见风使舵的,被那白色粉末一粘,立刻化作一具白色雕像。
战巫有抗魔性,那粘着白色粉末的战巫,运起巫力抵抗,才不至于整个变成雕像,有的腹部上一块银,像是包着的银甲,有的手、脚石化了,有的头成了塑料。
李寒见势不好,重新放出巨青庵三魔收回了那空中飞舞的白色粉末。
再看那三魔过后的湖面岸上。满湖里的鱼虾、满岸边的生物被石化、金化、塑化。岸边成了冰封雪国一般,湖里浮着成片成片的白色塑料,湖底白灿灿、银晃晃皆是石化和金化的生物。
那骑士好似看了美杜莎的眼睛,只一瞬间便成了石人、金人,脸上还保持着惊恐之色,马匹保留着长嘶之情。战巫虽不曾全部被石化,身体中某部分已不能动弹,看上去更为恐怖。
好端端一个千里泽国,生灵湿地,只变成了白色坟场,无声荒滩。
水巫这边先前知道躲避,用着巫力护身,不曾有损。但还不知这三魔的厉害,等见着这些情景反而更加可怖。个个嘴张得老大。
林婉依叹道,“这巨青庵三魔乃是近古时的余孽,盘居在牛腹山巨青庵自立为王,祸害人类。被他三人石化之人以亿计数。幸得渚寒与众巫收服,毁了他们的肉身,只把他们的魂魄收在神权之中。”
众巫细想起来,更是后怕,心想幸而没有大意,否则粘上一点那粉末,自己可不就成了石雕塑像了。
先前被林婉依说着那相生相克之法,众人还有些信心,现在个个心中都有些犯疑,想退缩又放不下架子。陆枫月在那更是神色不定,他也算是这群人中资历最长的。少不得自己来拿主意。
别人尚可跟风,打得赢便跟着起哄,打不赢找个空子就溜了。自己方才还振振严辞,要坚持又没有胜算,要退又放不下面子。只把眼来看奉家麒,奉家麒也是左右为难。
原以为李寒一介凡夫,便是有些巫血,有些道法,哪里又比得上巫门正宗?就算是有天一神权,也只当他不会用,只拿来取信服众的。可没想到李寒不但会用,连那封印的魔君都能调动。
巫者的巫术、阵法虽然强大、玄妙,可那都是巫师的本行。正如林婉依所说,有攻就有破,你有出招,我便有拆招,天地自有万全之理,周全之策,不会有霸气逆天之物。既便是有霸气逆气的巫术和阵法,那也只是没有人会使用破解之术而已。但魔君不同,他们有灵性,而且法术又不与巫术同源,不明其究里,所以一时难以拆招破阵。
李寒倒在马上得意起来,“尔等都是一郡大巫,四方名望。我李寒不想与巫师为敌,只是要大家知道这云梦谁是真正的统治者——今日我要单拿下奉家麒,与他人无干。”
李寒虽是占了上风,但作为政治家,他还有些远见。一则楚国以巫定国,如果自己侵犯了巫师的尊严,不说大多数老百姓不服,就是楚国的最高巫学院也不答应。他要的是能在云梦说一不二,而不是要巫师们的性命和财产。如果巫师臣服于他,也可以帮他更好地统治云梦。二则今日参战的巫师虽然都有些身份,但真正的顶级大巫并未出场,如水巫叶知秋、光巫封辰东。但他们与这些顶级大巫关系密切,若真是赶尽杀绝,难保这些未出面的大巫不恼羞成怒。到时集结天下巫师与自己为敌,反而不美。三则此事本是因奉家麒与叶梦兰私会而起,若拿出元凶,一来自己面子可保,二来也算对今日之战有个交待。
奉家麒皱着眉头,众人倒松了口气。奉家麒并没有看大家,他不看也知道众人的想法,走到这一步,谁都想找个下台阶,现在李寒已经铺好台阶了,不下才是傻子。
陆枫月没有回话,林婉依也在默思,众人都不语。
奉家麒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既是我二人之战,众巫请回吧。”奉家麒也算是给大家一个下台阶。众人反面面相觑,不好先走。
正这时,只见天边浪潮涌动,向着湖面而来。
再看那波浪之上,一麻衣老者闲情自若,一手反背,一手拈须。
李寒见有人携着巫力而来,不免一惊,紧握了天一神权。
众人看时,高兴叫着“叶大巫来了。”
转眼,叶知秋过来了,那滚滚湖水涌入湖中,先前消去一半的湖面又重新满了。叶知秋带着一股强大的力场而来,随着他的到来,那天空中的乌云也快速散去,天地间恍然一亮。
“人巫交恶,受害的还是百姓。”叶知秋严厉的目光盯着李寒,“你那大悲苦海阵只知放不知收,已冲淹雨梦城三百里,冲毁房屋三千间,死伤人口上万。”原来叶知秋将那冲出云梦泽的湖水又赶了回来。
他又厉声说,“人巫交恶,害得一湖生灵涂炭,这是你城主的德行?李家的风范?”
李寒虽是心中有气,却不敢回嘴。
叶知秋又对众巫说,“尔等皆是大巫、世巫,可忘了巫者的职责,为了私欲、权势与凡人争利,这是尔等持守的大巫渚寒和绿萝的德行吗?”顿了一顿又说,“水淹雨梦却不救,你们那巫之五音、五声听不见万民呻吟、百兽挣扎吗?云梦遭祸却只顾自保,大巫渚寒在剿除三魔、舍身挡潮时也是如此的吗?”
他对巫者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对李寒的语气那么严厉,但却更让巫者听得痛心。正所谓响鼓不用重锤,灵心慧性的自然不用喝骂。
奉家麒跪倒在地,“家麒知错了,此事皆由家麒而起,愿承担所有责任,甘领罪责。”
那里李寒虽未下马,却在马上欠身作揖,表示悔意。
叶知秋说,“敢于担当虽是好德行,可是事已做下,悔之不及。真正的大巫是那些不被私欲蒙蔽的人。天地无私,以其无私,固能成其大。千年来,我们离大巫的德行越来越远喽。”
叶知秋虽是轻言细语,却语重心长,听得众人低头默思。
长青见叶巫过来,早从云层里翻下来,说话间挤到了叶老大巫身边,说,“我却是不曾参战的。”叶巫摩挲着他的头,表示赞许。
“此事皆因我而起——”空中传来一个声音,很快,现出一个美艳的女巫来,那是叶梦兰。手中一只晶莹透亮的玉钵。后面跟着个女童,正是洛小葵。
叶梦兰过来,对叶知秋深施一礼,“义父——”
叶梦兰从那玉钵中轻轻拿出一把灰土,望那白皑皑云梦泽上扬去。又抓了一把,向李寒那边的军队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