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整个战场,太子霖评价道,“火巫的御火术也很不错,如果应长风来参战,肯定比伊凡更帅气。”
一直不太说话的火巫孟明弯了弯腰,其实太子霖并不比他矮,“应长风的脾气和他母亲屈娇一样的倔强。他对当年参与过剿杀屈娇的家族都怀恨在心,连屈暮和屈术的帐都不买。”他指了指身边一干巫师,“我们谁没有参加过对屈娇的剿杀?”
巫学院博导崔达杻道,“那一定是有人教的,屈娇死的时候他还在襁袍中呢。”
山巫曹伦温说,“我听说屈娇没有死,只是去了那里——”他用手指了指天上。
太子霖稚气十足地说,“在我楚国只怕也只有应长风能和伊凡相比,年轻帅气,法力非凡,如果不是相见于战场,真想和他们交朋友。”
崔达杻笑道,“太子仁爱纳士,返都之后,某愿去应府陈列太子纳贤交结之意。”
曹伦温诡异地笑着。
太子霖拿出一副大人的样子,“如今身为太子,交结魂巫屈家、水巫夷家、火巫应家、风巫风家是必不可少的,毕竟他们在巫学院是坐头几把交椅的。”
崔达杻挤过来,“是了,是了。尊巫重道,这是楚国的国本所在。”
曹伦温又笑起来,崔达杻不高兴了,“你笑什么?我说得不对?还是太子说得不对?”
太子霖说,“我在大宛多年,国内的形势确是不懂,各位大巫还要多教教我。”边说边正眼看着崔达杻,这让崔达杻脸上一阵“骚动”,赞道,“太子天资聪颖,一看就明,一学就会,说的句句在理。是曹巫造次了。”说着向曹伦温挤眼睛。
曹伦温并不理会他,“太子在外国久了,又是王族,哪里知道我们巫界的事情。我是笑那应长风的老子应荃是个有断袖之癖的人,难保长风没有这些习气,太子若去惹他,他若喜欢,太子只怕应付不了。”说着大笑起来。
崔达杻拂了拂袖,对曹巫不屑,“这些巫的恶迹,却好意思来说。”
孟明清了清噪子,无趣地看向别处。
曹巫说,“我这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子霖也有些怪曹巫不敬,但又不好责怪。便就着他的话问,“那曹巫倒是说说,这四大巫家为何能傲视群巫。我听说巫族以东皇太一为尊,光巫祖巫便是东皇太一,按理应是舅舅明巫列巫学院首席才是。”
明巫原只想太子跟着大家交谈多学点东西,没想到说出这种没有轻重的话来,不免有些后悔。忙对凤都的方向深鞠一躬,“明巫惶恐,不过是太子年幼无知之语。”
曹巫拍了拍明巫的手,“传说中,光巫的祖巫东皇太一与火巫的祖巫东君是一体两面,一人两身。应家能傲视群巫,列首四席,应该合乎常理。”又说,“洪荒中渚寒大巫用生命拯救苍生,又在冥冥中佑太子先祖龙舟首渡,拔出石中杖,被群巫定国为王。水巫历来位重尊显,这也是常理。凡人重生敬死,太平之世尤甚,所以魂巫屈家近世崛起。更加上屈暮为楚国令尹,列首群巫就更不奇怪了。而屈家真正的让人刮目相看,还是屈娇与大宛国的铜山岭一战——”
据说曹伦温是学院里最早留学大秦,开始魔法和巫术双修的人。他写的著作不知道已经印了几百万册了,只要是巫学院的学生都会知道他的大名。前人有赞柳永的说,“但有井水处,便能歌柳词。”楚国仿有一谚,“但行巫术处,便知曹巫之名。”
他一谈到这些过往典故就滔滔不绝,也不顾大家的感受,“说到屈娇,她还是在学院里听了我的课,才到大秦去留学,修习黑暗魔法——”
一直在观战不说话的巫学院巫仪仗研究分院的院长木巫麦文平打断他的话,“别扯远了,哪有那么多道理,关键是实力。”他捏一捏拳头,又掌心向上似托重物,“这两样东西最重要。”
崔达杻反对,“渊源也是要看的。水巫的地位什么时候捍动过?”
麦文平并不示弱,“水巫就不说了,屈家、应家和风家哪一个不是凭的实力。远的不说,近的有屈娇在铜山岭十万阴兵大败大宛的机甲兵,应家的500赤炎军团镇南关大破大食10万大军,还有风家的——”
明莫言听此,心上有些不安,惭愧道,“作为光巫之首,不能继承光巫自洪荒先祖烛曜以来独领十世巫界的传统,以至使光巫寂寂泯灭无闻,实在是有愧有罪。”他的遗憾和愧疚是真实不虚的。
崔达杻不屑地看了一眼麦文平,对明莫言揖道,“麦巫所说并非虚构,但他们的事迹哪能跟明巫相提并论?一个是为了逃婚,想在铜山岭栖身;一个是为保住自己在南方的电站和矿产,说来都是私利。明巫此行是国家大事,光巫振兴指日可待——”
孟明笑笑。太子霖很爱听这话,“那是自然——等我们收复云梦,回去后,舅舅自然升为国师,表哥便能封为大巫。”
明莫言心上又是一愣,但又不好过分制止。只说,“太子不要乱说,好好听众巫们说话。”
他不敢再听众人的闲话,向前一步,轻轻地拍了拍指挥台的栏杆,看着战场的前方。
而他的思绪又不自觉地回到了与花影对话的那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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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该站在天一宫和水神庙一边——”花影的枝叶摇颤着,像是在抽泣,“李寒不该害死我的夫君。”
明巫不知如何劝慰,“邸报中已经看到了——”这个为爱而放弃巫籍,赤足行走过刀山火海的女人,有一天失去了她为之付出一生的爱人,就好像断线的风筝从高傲的天空中栽下,再没有了她可以引以为傲的资本。明巫虽一直不喜欢她的作派,但面对这样一个痴情的孀妇,也不免心生出同情来。
花影继续着,“绿萝大巫为再次拯救众生,身陨时将灵力凝化成‘玉玲珑’,通过每一代水神庙圣女流传至今。我已放出风去,大秦魔法师和楚国野心勃勃的巫师们都会想方设法得到‘玉玲珑’。如果叶梦兰失落了‘玉玲珑’,云梦大乱,正有利于明巫攻城,到时叶梦兰就算能保住‘玉玲珑’,也无瑕顾及李寒这边。”
明巫认真地听着,“那明某就有一半胜算了——多谢云雪夫人相助,拿下云梦之时,自然少不得夫人和少侯主的头功。”
花影并未马上表示感谢,“拿下云梦后,明巫下一步想如何呢?”
未等明巫开口,花影反问,“奏凯回朝,等侯封赏?还是早作打算,趋吉避祸——”
明巫不说话,故意摆弄起沙盘里的军事标志。很显然楚王不会无缘无故重新重用他,霖也不是他唯一的儿子。而宫中的人一旦被宣称“暴毙”,不管葬礼多么风光,总是让人疑生出许多故事来的。民间故事也总是往戏剧化最激烈的方面去发展,而并不管事实背后的真相。
花影很认真地说,“我为明巫谋划一局——先攻云凤城,进驻你光巫祖庭三星观,再掌时光轮,重订历法,拥太子霖为楚王。天下二十八大城,依附则封爵,反对就征灭。”
明巫继续摆步着他的沙盘,“夫人想得太简单了——难免有妇人之见。”
花影并不生气,“明巫就是太过君子气了——明巫小看王族的智慧了——我以巫身入王族,已不再用巫的方式去思考问题了,可问题也看得更清楚了。巫自以为是天地的精英,自然的灵秀,根本不在意也不提防凡人的阴谋伎俩。你认为你胜了这一仗你就能赢回一切吗?”
明巫只是说,“我明家受楚王爵禄,结为姻亲,为楚王守护时光轮——”
花影再次打断他的话,“你明家四十年来保着转轮使的空名,却从未踏入过三星观。时光轮既是你明家的优势,又是你明家的劣势。让你如此的接近三星观,他不怕你追究明妃暴毙之事和对你十年的冷遇?再说,如果你真的剿灭了李寒,霖真能继续当太子直至登极称王?”
明巫隐隐觉得花影那有两道锐利的眼光在盯着自己,逼得自己不敢抬头,但还是摇了摇头,“夫人是来毁我三观正觉的吗?”
“以明巫的智慧不难理解我说的话,只是明巫不肯正视罢了——在某些人的算盘里,您和李寒谁赢谁输并不重要,只要除掉一个就好了——因为你们都是他的眼中钉。”
明巫感到背心发凉,不由浑身一颤。
“他要明巫做的,是明巫和云梦斗,两败俱伤;而我要明巫做的,是凤都和云梦斗,明巫坐收渔利——无论谁赢都会削弱阻挡太子称王的力量。而且如果明巫重转时光轮,相信天下诸侯都会响应,说不定李寒也会称臣,于心不甘的只有凤都的王族和巫族了。”
明巫揉搓着一个火型战棋,不知如何放入沙盘。“不知谁是最后的渔利者——”明巫把战棋扔在了一边。
花影大笑起来,“我还以为明巫胸中毫无城府呢——”她接着说,“我夫新亡,我儿李恪资历太浅,不可能号令天下——而明巫你的家世背景,太子霖的身份血统,可以让大部分的墙头草倒服——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放过这个时机——”
“可惜你不是我——”明巫的口气让花影感到了逐客的弦外之音。
“好吧——”花影说,“夜深了,我该走了,明巫好好谋划吧。”
花影重新缩成一粒种子,化作一只飞蛾,撞破了结界,飞出了营帐,向着漆黑的更深处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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