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那院外,密层层苍柏古槐,点点磷火飞动。乃是木巫的“奎木销魂阵”。
战巫见状,便停下手来。
奉家麒见无人来阻,便要飞走,还未出院,便见着四周远天远地,皆是柏树与槐木,挡住了去路。奉家麒不及多想,祭起祝融鼎来烧那眼前的树林。
那真火燎去,柏、槐尽燃起来,转眼便成灰烬。虽是成灰,却化作无数磷火,往奉家麒身上来。那柏槐灰烬之地,现出一尊尊形态各异石翁仲来,高十几丈,粗如象身。
磷火往奉家麟身上飞来。
奉家麟知道这是巫术,忙封穴闭气。却有一两点磷火飞入体内。那些石翁仲双目一亮,阵中发出沉闷厚重的梵音来,梵音念动时,磷火在奉家麒体内乱窜,要拽出他的魂魄去。
那磷火若是拽得奉家麟的生魂出窍,便会带向那些石翁仲,锁在石翁仲中。奉家麟屏气息念,封穴凝神,不敢小视。那些石翁仲仿佛就等他闭气息念,向他挪动过来,将他团团围住。四面一围住,那些石块便似熔化一般,把奉家麒包裹在其中,形成一个巨大的石翁仲。只将奉家麒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玄月道,“我曾给你机会,你不珍惜。如今却怪不得我了——我这奎木销魂阵,只等你来烧它。如今你被裹在石中,不消三个时辰便会化为木石。”说话间,那石翁仲变得赤红,奉家麒在其中似掉进了岩浆火炉。虽然有巫力抵抗着,正如玄月所说,也只能维持几个时辰而已。更何况,他体内的几点磷火受了外面石体的感应,原来的冷焰也发出高温来与外面的奎木真火配合。
玄月自是得意,“你只道那火能克木,却不知我这木能生火。还不须我动手,你便引动我阵中的奎木真气,可算是自作孽——那时节,你便是魂飞魄散,也与我无干——我也好向水巫们交待。”
那庙里的巫女、座下的弟子都颔首称道,有那爱吹捧的人,嘻笑前来,“这也是庙祝的思量周全——他虽是一盗贼,若是直接结果了他,那水巫们面上如何过得去?便是其他人不说,奉家那里少不得结仇——如今这样,谁敢怨着我们——呵呵呵——”
玄月白了她一眼,见已控住时局,便叫退那些战巫和骑士,毕竟水神庙的内院、圣女的寝居之所不是人人都能进的。
她对石中的奉家麒说,“你只好生与我拿出天一神权来,我便放了你。”
奉家麒先听得玄月和众人言语,自道自己必死无疑,却听玄月这意思,心思还是在天一神权身上,并不在自己的性命。
便说,“你熄了这火,我自然拿出来——现在拿出来,焚毁了神权可不是好玩的。”
玄月笑道,“那权上有避火的宝珠,降温的灵石,便是投入元阳火海也熔它不得。你只管拿出来,便是坏了,也只算我的。”
奉家麒又不甘心,心下道,好歹再坚持一会,或者想出办法来,或者看出破绽也未可知。反正这老太婆要的是神权,不一定要自己的命。
他便试探着说,“你逼得急了,我便毁了这神权,大家一拍两散。”
玄月愣了一会,那喜馋媚的副监院说,“便是毁了,也不曾出水神庙,便与我们无干系。那时节,巫学院来查,也只追究你奉家麒的责任。”
奉家麒说话间,反倒清醒过来。想起那水火相激的办法。便运起一道巫力,在周身结起一道寒冰水气,向着身外的石块浇去。
那外面的石块极热,忽而遇冷,水火相激,石块崩裂,散成碎片。
玄月等人忙用巫力挡住那些四散崩飞的石块,免伤坏了院中之物。那些院外的骑士没有巫力相挡,被些飞溅出来的散石热块打中,伤了好些。
奉家麒就着这一外冲的气力,把那几点奎木磷火逼出了体外。
奉家麒一看这办法有效,不由得意起来。“老太太,什么火克木的,木生火的?原来也不过如此。”
玄月敛了敛神情,“你休得意,我这奎木阵还在,你今天若走得出去,便是你的本事了。”
玄月那里也不等他去引动奎木阵,自己焚了一角,那焚着的柏槐化作磷火飞来,幻成石像轰轰然大步围向奉家麒。
叶梦兰在屋内看着,也多有担心。深知这阵的厉害,对奉家麒道,“你放下天一神权吧。”
奉家麒道,“我焉能放得下?”他一边挡着那些磷火,一边看着叶梦兰,“当日你我信誓旦旦,如今却劝我放下了?”
叶梦兰听得此语,知他言中有义,滚出泪来,“你却好来说我?当日你为何退缩?”她手对那织机上未完的锦缎一挥,那织就的蝴蝶翩翩飞起,穿过轩窗,向天外飞去。
奉家麒见着那蝴蝶飞来,以为是什么要困他的巫术,一道巫力望着那两只蝴蝶就过去了。那两只得了叶梦兰灵气的蝴蝶,哪里经得这样的巫力,立刻就焚成了灰烬。
奉家麟一看,原来不是巫术,而是叶梦兰织锦时落下的两滴清泪为魂,蚕丝为体的幻灵之物,觉得有些大惊小怪,也辜负了叶梦兰一片心,不由地低下头来。
他那里轻道,“云梦泽上我若与你私情显露,李寒会放过我们吗?虽然得比翼双飞,也不过像这两只蝴蝶一样脆弱——我不要双双化蝶,我要你好好活着,哪怕是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
他一边对抗着奎木阵一边说,“只有无依无托的凡人才会殉情化蝶,我们是巫,可以努力追求自己的幸福——我如果学会运用天一神权,我也可以说云梦是我的,梦兰是我的女人。”
玄月大叫道,“疯了,你是疯了——污人耳目,辱没圣灵。”
奉家麒对玄月说,“我不会交出天一神权的,就算是我死了,也要让他烂在我的空间里。”他的心里发了狠。
又看了一眼叶梦兰,“我也不会让出你,就算是我死了,也不会让你嫁进天一宫。”
叶梦兰不知是喜是悲,一狠心,双手结印,一道巫力荡向院外,破了玄月的奎木阵。“你走——”
玄月惊住了,奉家麒愣了一会,跃至窗边,“一起走——我有天一神权在手——”
玄月明白过来,又要打出巫力结起奎木销魂阵,叶梦兰一指荡开,推开奉家麒的手,“你快走——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
奉家麒看玄月又要结阵,心上有些慌了,只说,“等我学会了天一神权,再回来接你——”说着,一道电光闪过,他踩着闪电飞远。
玄月忙要领人追去,叶梦兰说,“不要追了——”
玄月因她是圣女,多少留点敬意,不敢违拗,只得说,“失落天一神权,我的罪责不小。”
叶梦兰说,“你只说是我——”
玄月那里还想说什么,叶梦兰已经关窗不语了,玄月见那黑夜茫茫,奉家麒已飞远,料也追他不上,何况那些骑士们也不在院中,其中细节也不会有人传出去。
想一想,便依着叶梦兰的意思只说是圣女放走了奉家麒。李寒听着,自然少不得恼怒,把禀报的女巫臭骂了一顿,又不好薄叶梦兰的面子,只不再提此事。众巫听得此事,虽也有些怪玄月守护不力,但觉着天一神权在奉家麒之手好过在李寒手上,也不报巫学院知道。
李寒因与云梦众巫一战,早有巫者报知凤都巫学院,巫学院因李寒世代是定边重臣,不敢轻意使用巫学院裁判权,只报楚王知道。楚王原想安抚于他,便故意拖压此事。巫学院见楚王没有意思,也只暂时放下不提。
李寒自然不敢再去巫学院惹臊,只派人到处搜拿奉家麒。奉家也不好隐瞒,让骑士团把家里翻了个遍,搜查时少不得丢失些鲛珠、金器,但也只好吃这哑巴亏。
也有那凯觎天一神权的巫师,四处找寻打探奉家麒的下落,好夺为已有。
两下里都心照不宣,表面上安稳度日。
------(空行)
子简检阅得此处不免讶异。原来其中还有如此的情节,非常的事端。
他虽不甚明了男女之深情痴意,但因着同为巫族也多少同情。心下想道,多亏天一神权被奉家麒拿去,以他与李寒之深仇大恨,不说会不会助父亲一臂之力,起码也不会帮李寒。想至此,心中美美,仿佛胜券在握。
此时也有些倦意,便上得床来,打坐冥想,依旧检示长青给他的那些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