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了长青一眼,显然并不以为意。虽然长青是世巫出身,但毕竟年纪尚轻。
叶巫并不生气,“如今端午灾劫将至,需得一个王来带领云梦抗灾。”又看看众巫,“我们加冕的王,自然会给云梦带来吉祥安康。”
下面马上有人理会得其中深意,小声附和传语,“水神庙加冕王,总比巫学院来加冕好。”
李寒也马上说,“我李寒乃锦屏夫人之子,水神庙便是我的太庙。”
夷巫仍不屑,但又找不到更好的说辞,也眼见得众巫中已多半支持加冕李寒为王。上次云梦泽一战,庙中的云梦籍水巫们多半与奉家麒一众有些姻戚,监院奉如姬之死也未得到伸张,不了了之,便有些气不过,负气走了一些。剩下的自然并无什么“骨气”,所以也是跟着风向倒的。王海灵又去了南明殿,所以夷巫便有些孤立,也并无一个人与她跟诺捧和。
长青却不识时务,“你还知道自己是锦屏夫人之子?”
叶巫却大声说,“他不但是锦屏夫人之子,而且我以顶上三花作保,熊昭乃是绿萝大巫亲生之子,并非换来的熊明太子。”
此话一出,不光殿上众巫炸了锅,连殿外听着的人都惊得大叫。
玄月半信半疑地,嘴唇打着抖,好半天才说出话来,“是圣女代代交接的灵识——”
叶巫面上并无太多表情,点着头,“当年定国公确实是舍弃了一个幼子,但不是用来换熊明太子的,而是为了给熊昭正名——一个熊明太子怎么值得用绿萝大巫的骨血来换?”
张艳巴巴地来问,“是谁的孩子?渚寒大巫的?”
夷巫长叹了一口气,轻声对身边的玄月说,“你们是商量好了的——”只把气发在张艳身上,怒道,“谁的孩子都不重要,关键是绿萝大巫的。”
玄月忙使眼色责怪张艳。
夷巫摇了摇头,“你们既然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样?”
长青没明白夷巫的意思,还在那说,“这都是你们说的,证据呢?”
玄月看看叶巫,叶巫说,“这就是为什么水神庙不在南海而在云梦,水神庙由木巫主持而不是水巫,三星观为什么要迁入云梦,以及为什么水神庙圣女要嫁入天一宫?”
众人细想着这些,之前总总不合常理的事,一下子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也不知谁带了个头,都向李寒跪下了,那外面的人见着也都跟着跪下。玄月也忙歉身,想跪又见叶巫、夷巫、小葵等人没跪。
夷巫面上表情十分难看,只把眼狠瞪那些水巫,那些水巫们跪下去低着头,也不看她。
她便说,“水神庙的事你也只做得一半的主,还得请四海水巫来商议。”
说罢,叫着一个女巫,“与我去打太平鼓,撞安澜钟,召四海水巫。”
玄月一把位住她,“别——”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夷巫反更有了理,“别说是四海水巫,就是云梦木巫的林家和陆家也未首肯,你们拜的哪门子王?”又对那些水巫骂道,“你们是吃了谁家的糯米饭?骨头都软了——要去天一宫给你娘讨个妃嫔来当不成?”
自古以来,巫见王不行跪拜礼,只作拱手、合什等礼数。那些水巫臊得不行,互相推搡着起了身。她虽并未对木巫们说,大家听着也尴尬。
玄月半笑半真说,“你这不是要挑起云梦之战吗?”又说,“这鼓也别打,钟也先别敲,咱们再合计合计,如果不称王也罢,仍是定国公——”又转回话题,“如今这敞开了,他是绿萝后嗣,咱们跪着也是应该。好比你们见了商筠之后,岂有合什见礼的道理?”
李寒站在那倒像个局外人,好在本是将门后,原为世袭公,倒也不卑不亢。原本在此还有生份感,知道自己本是绿萝大巫之后,反觉如主人一般。
子简之前也觉得李寒那眼角眉稍秀气异常,再一看那绿萝大巫神像,竟像是照着李寒的眼廓眉宇刻的一般。
夷巫说,“除非林家和陆家死绝了,便只好由着你们胡搞。”她的话说得异发地狠了。
玄月咽了一口唾沫,“自上次被囚后,就不曾回城,这要让哪找他们去?”
长青一听,叫道,“我知道在哪——我去请来——”说着要飞出去。
叶巫叫住,“慢,昨夜我去见过叶知秋,他是赞成的。”
先前还有人在私语利害,一听此,都静了下来。
夷巫更是眼睁得大大的,不为叶知秋支持李寒称王,而是叶巫居然称自己的义父名讳,摆明了就是在警示自己。所谓,我尊水巫不过是尊重我义父,如今我连义父都不尊了,你们水巫又算个什么?
夷巫细想下来,虽然没有在大殿上动手,却如斗过一场法一般。
原来本是一家人,木巫与水巫如渚寒与绿萝一般亲密。如今细思极恐,自己是近待,表面低一级,却是水巫在水神庙的全权代表,可以与木巫代表圣女抗衡。原来的监院奉如姬,正好与主持玄月分权。这样的设计仿佛就是为了今天。再回头看那渚寒、绿萝神像,仿佛各持宝器,将要斗法。而两边的历代水、木两族优秀子弟,怒睁圆目的,高举神器的,伸手的,蹬腿的,也仿佛将要开战。
想至此,夷巫叫着,“长青——先别忙——”
长青是那种不经劝的,越叫他不干什么他便越要做的,“谁知道她是不是扯大谎?我告诉我父亲去。”说着要飞走。
那里叶巫一道天蚕丝发出,绞住了他的腿。扯着他飞不动,行不得。
洛小葵也在那说,“你快些下来——”
长青恼了,“我就说你们原是一伙的。”把被李寒囚住的仇恨一发地算上来,从耳钉里掏出那火炎炎、赤烈烈的安天珠来,照着天蚕丝就烧去,又化出火去烧李寒。
早有木巫看见,施法护定李寒。那殿外看热闹的早推的推挤的挤往庙外逃去,只剩下些老的小的走不动的躲在石像树丛后。
子简也劝,“长青——别伤了他,他是绿萝的后代。”
长青骂道,“若真如此,绿萝的后代多了去了,这云梦姓李的怕也有一半是绿萝大巫的后代,我打死一个也不算什么。便一定要称王,便也找个听话的。”
玄月不高兴了,“封少,你原是个说话没边际的。这样的乱说休怪我不客气。这原是我们两家的事,与你一个掌灯烧火的有个屁相干。”
玄月本想学着他小孩子的口气激他一激,但这话从玄月口中说话,便引得众巫忍俊不禁。
长青便强道,“怎么与我不相干?云梦的事也是我的事。”
见这么一说,众巫便结阵施法来攻长青,玄月又是奎木销魂阵在空中架住。
夷巫撞了一玄月的手,一指法力弹去,坏了她的法阵,“让他告诉他父亲去——叶老大巫既然同意,我又能怎么样?林家和陆家再恨着他,最后也会帮你们。”
长青却说,“那就告到巫学院去,还有夷老大巫可以作主。”
夷巫叹了一口气,“识相的你就快走吧,这确实不与你相干的。”见夷巫如此说,长青一赌气,找了个空,飞走了。
夷巫马上说,“把不相干的人都轰了出去,关了庙门,咱们倒要听听叶老大巫是怎么个打算?”
玄月忙布置人清场。殿中只留下各司的主管。好在叶巫说让子简也听听,这才没有让他离开。
叶巫说,“定国公发下诏檄,我阅后不知如何是好,昨夜便用同气连枝之法联系上义父,并亲自去讨教。”
叶巫的手在空中布画着,空气中幻化出当时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