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等人犹豫不绝,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洛小葵更是看不懂,拿不定主意,也不知如何是好。
夷巫说,“洛巫乃水神庙金瓶掣签第四十九代圣女,请云梦夫人将玉玲珑归还圣位。”
云梦夫人并不理会,“玉玲珑是你们失落的,还与不还要看我的心情。”
云梦夫人步步走向李寒,丘汀登山杖挥舞,点亮宫城上的巫禁。
云梦夫人早看在眼中,隐没了身形,出现在巫禁范围之外。
那几个拿着招魂幡的魂巫未及逃脱,等反应过来,早被甲士们的刀剑架着。
叶梦兰说,“放了她们。”又对空中的云梦夫人喊道,“师姐,放下仇怨吧。”
云梦夫人说,“是谁在制造仇恨?我就在等等吧,端午后,云梦天翻地覆,人们会把所有的过错归之于你——李寒。那时所有的人都会拥立我的儿子为云梦城主。”
伊凡刚要施法,云雪夫人已淡去身影隐去了。
伊凡要追,众人认为新王登基与端午龙舟迫在眉睫,恐他去后,无人保李寒安全。
众人合计,端午灾劫虽是可怕,但若李寒有差池,登基受阻,国必大乱,反更难收场。云梦夫人能大大咧咧前来,也能偷偷摸摸而来。虽是登基事急,凤都未必没有反应过来,何况明巫大军就在眼前,刺客隐人也需防范。如今当务之急是要保新王顺利登基,确立国本,安扶四方。之后渡劫救灾便不至于仓促无措。且玉玲珑在云梦夫人处,虽不妥当,但总好过被别人所得。
众人计议已定,便安心准备端午日登基与龙舟赛。
端午。
登基仪式一切按部就班,李寒在天一宫加冕,册封叶梦兰、郑雨萍为王后。封伊凡为大国师、令尹,丘汀等人为保师。又策封王亲贵胄,颁任十二城城尹,三十六堡堡臣。又赏赐各路功臣军民。不在话下。
为免节外生枝,仪式从简,并不拖泥带水。新王的登基和节日的喜庆交汇在一起,云梦上下各各欢喜,家家称庆。
也有些小插曲。能知晓上报的无非是几个信仰秦人教宗的在西巷引爆了炸药,倒了一栋房,伤了几个人。几个楚人在南市放火,幸亏军民救得快,只烧了几间民房。城门口抓了几个可疑的人犯,搜出了一车火油、几捆炸药之类。当然也有些上吊的、投河的、切腹的,以死相殉、相抗的,就更引不起人们的兴趣了。总的来说,大局还算安稳,至少比预计的要好得多。
欢乐的空气很快就将这些烟雾和噪声淹没。
锣鼓队、花车队、军民仪仗队在城中街道穿行,云梦城成了欢乐的海洋,城外的水神庙也早已人山人海。
人海中慢慢让出一条路来——从城内直通水神庙。那是天一宫的仪仗,李寒骑着最好的铁拉尔汗马走在叶梦兰和郑雨萍的步辇前面。一应的仪仗奢华无比,显示着云梦的繁华和富足。
叶梦兰若有所思,眼睛木木地望着前方——灾劫如果是不期而遇倒不让人恐怖,恐怖的是等待灾难的降临。
叶梦兰在龙舟观礼台上宣布了逊位和禅位的决定,便由洛小葵主持龙舟大典。楚王及王后们就座宾客位。其他贵族按秩序就坐,子简与永贞也居于尊显之座。
点过睛的龙舟早就被它们的主人请下了水,布排在水神庙的前方,在正南方数里处有一处湖中的小岛,上立着叶梦兰织就的水兔锦旗——那是今年端午龙舟胜利者的奖品,能给胜利者带来一年的好运和荣光,当然也可以用来交换一个并不过份的请求。
随着洛小葵一指圣光束发出,啸叫声划破长空。沉重的锣鼓声响起来了,接着是沉闷的呼号声。岸上的人们将如雨似的米粽香包掷向湖中的龙舟,仿佛这也是一种比赛。
一百多条龙舟,在宽阔的湖面上排开,宛如一只只利箭在湖面上划过。
它们还保存着远古时的形制,渚寒死时48岁,龙舟上便有48人,左右各36名桨手,龙头上一个旗手一个掌龙头的,龙尾上一名旗手一个舵手,船中两个鼓手,两个锣手,两个掌香的,两个唱神的。
龙头有凤形、龙形、虎形、豹形、马形。
所有能站人的地方都立着观看者,连岸边的树上都挂着人。城里似乎除了守卫、巡城便找不到人了。家家闭户,户户关门,只为一睹一年一度的龙舟盛事。
子简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盛大的场面,就是当时跟父亲阅兵时的人头攒动也比不了这个。那密密的人头上似乎都可以让一个大胖子踩着走过。
这哪里是在看龙舟,这哪里是在过节,这分明就是一种人挤人、人拥人的游戏。尤其是龙舟竞发时那如雨的米粽香包飞起,让人以为是哪个大巫施展的乌云术,而那粽包落水后似乎都将湖水垫高,涌过了小堤。
子简完全被这个场面震住了——这湖山间的大造化,这人世间的大巫术。
随着龙舟的行远,人群也在追着龙舟移动。
子简坐在洛小葵身后,听得下一阶几个贵妇人在说话,时而争论今年谁得第一,时而争论对面哪个女人身上的衣服好看,最后竟攀起亲家来。
不多时就听人群“哄”地大呼起来,“期思陂——期思陂——”不用想也知道是期思陂的龙舟夺冠了。但贵族们还是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望远镜传看远处的情形,平民们也在向高处拥挤,望向锦旗的方向。不远处一棵大树被挂满的人群压折,人们在哄笑和轻骂声中散开。
期思陂人舞起龙和狮子来,放着烟火鞭炮。也因此惹怒了其他人,打起架来。还好马上被分开了。
龙舟骂骂咧咧、懒懒散散地回航。有的意犹未尽,约定好又开始单独的比试。一番奋战后,胜利者在舟尾燃起鞭炮,为自己庆功,那得意比获得了锦旗更欢实。
精心准备、辛苦训练了一个多月的龙舟,就在这短短的几十分钟结束了。
不管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都是那么开心,他们在这竞技中感受的快乐远胜于输赢本身。那就是一祭祀,一种传统,甚至于一种游戏。
这种“群殴”式的多人游戏,伊凡一点也不感兴趣。他甚至没有看清什么就分出了胜负。他喜欢看角斗,虽然有些一边倒的比赛也不会持续很长时间,但胜利者的技巧和失败者的弱点你可以细细品评。
这种只有参与者才能明白的比赛,于观看者并没有多大的**处。而真正吸引观众之处在于那龙舟及龙舟中的人与自己有着某种关系,甚至你的荣辱就关联着哪一艘龙舟,叫你怎么不纠心,怎么不随之热血沸腾?
这是楚人特有的群体品质,伊凡怎么能懂?
他不理解为什么两个岸上的人会莫名其妙地吵起架来,甚至大打出手。而这种关乎自己的意识,恰恰就是这龙舟赛的精神所在。比赛的不只是湖中那一百多艘龙舟,而是这湖中湖上几万人的比赛,甚至于云梦泽几百万人的比赛。
胜利的角斗士会得到众人的称赞,而失败者则是被唾弃遗忘,甚至失去生命扔掉。龙舟队员们并不会因为输了比赛而被家人、族人责难。他们从不会将这比赛的输赢归结为参赛队员们的输赢,而是自己的输赢,因此也就比队员们更珍惜这结果。
回归的龙舟开始上岸,由他们的头人、族长带领着依次接受新王和王后们的接见和赏赐。
湖山间乌拉拉黑压压鸥鹭飞起,往天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