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国·图志》记载,梧桐之城,土地肥沃,洛水渭河交织而过,北靠郁山,南达云梦残泽,西接淮山,东至东海,以商贸立城。
如今已经是四月了。
桐城的芳菲已尽,而梧桐花却已经个个含苞待放。
我的床榻靠着窗子,每回午后我在这儿小憩都要被这灿烂的阳光照醒。
我不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在路上的风很大,周越讲的故事很有趣儿,是我好奇的周幼筠小姐的故事,但周越讲得很悲伤……
后面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回来的时候我睡着了,醒来烧已经退了,眼睛也看得见了,只不过视物的时候仍不清晰,像是蒙了一层天蚕丝做成的纱一样。
周越说,山神赐福之时也会抹去一个人的记忆。
我当然相信他,毕竟那日周墨翎的大巫之力我是见识过的,即使那并不算真正的巫,我相信周越,相信他们周家的大巫之力。
灵芝为我号过脉,她说三年之前我的病的病根已经完全除了,我可以看得见东西,我可以骑马打猎,我可以活的比原来要久好多,我可以做好多好多我之前不能做的事儿……
我问周越,“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去魏国。”
他说,“现在郭氏一族正在内乱,你不宜过去,还是暂居桐城为好。”
于是他就在桐城买了一套宅子让我住着。
“什么事?”我问。
周越看了我一眼,缓缓开口,“辅国公薨了,嫡长子下落不明,他们都在争夺家主之位。”
什么?
我爹去世了?
我愣愣地看着周越,不知道说什么才是。
只是,说实话,我没有什么感觉,一点也没有悲伤,在我的脑海里面,没有关于辅国公一点的记忆,一丝一毫都没有。
“你和灵芝在这里先住一段时间,我先去信阳,若是一切安定下来,我便来接你们。”
我点点头。
然后周越就走了,一直到四月他也没有回来。
我倒是不担心他的安危,如今两国交战,在岭南岭北那一块打的十分激烈,魏国此刻不能内乱,大魏皇帝陛下必定会插手郭家族内乱斗一事,必定不会引出什么风浪来。
相反,这些日子,我与灵芝在桐城倒是玩儿得十分开心。
不过也可能是我一个人在开心。
我探出头望了望,我的房间的窗口刚好可以望到宅院的后门处,我坐在窗户边上,等待着一个卖梧桐果子的小贩挑着扁担路过。
梧桐果子是桐城的特长,在四月的天气下,梧桐花儿的花苞一个一个又大又圆,此时把梧桐花苞摘下来,把里边的花蕊花粉全部掏出来,但不能损伤外边的花瓣。
渭河与洛水交汇的地方盛产白斑鱼,这种鱼浑身发黑但带有白斑,在两河水流交汇处生存长大,肉质鲜美,鱼刺不多,又为桐城一绝。
将白斑鱼肚腹处的肉单独取出来,细细地剁碎了,然后与鸡蛋液混在一起,加入山药、玉竹、枣、桂元的沫子,然后倒入梧桐花苞之中,再用油炸了,便是好吃又有趣儿的桐城特产梧桐果子了。
忽然间,转角处出来一个挑着担子的小贩,正在打着锣鼓吆喝着,“梧桐~果子,梧桐果子嘞~”
时间刚刚好。
我提着裙摆一蹦一跳地往门口走,这时候灵芝会在房间内试药,没时间看着我,然后等我到了大门那会儿,小贩也从我宅子的后门走到了大门,这时候我必定会买一打梧桐果子,然后去聚芳斋点一壶茶水,听那里的说书先生讲故事。
这些日子,我把桐城里面的梧桐果子都吃遍了,就属他家的最好吃。
“孙伙计,一打梧桐果子。”我笑嘻嘻地给钱。
梧桐果子的确好吃,但是也贵,一贯钱一个,一打就是十二贯钱。
整个桐城,除了我郭嘉以外,大概没人可以每天准时准点掐着来花十二贯钱吃个点心了吧。
“哟,郭小姐,待会儿又去聚芳斋听说书?”
看呐,我跟这孙小贩混的可熟了。
“那是。”我接过油纸包着的梧桐果子,“昨儿说书先生说的实在是精彩,今天我都等不及了。”
孙小贩和我都是志趣相投的人,都爱极了听说书,奈何小贩受家母之命出来卖东西,空不下时间来听说书先生说书,只好每日这个时辰过来卖梧桐果子的时候听我把故事简单概括两句。
“前日讲完‘白家宫女一人得道,周家皇后嫁入宫城’,昨日讲了什么?”
“裴家皇帝初试云雨情,皇后周氏寂寞深闺冷。”我嘟囔着嘴把昨日说书先生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孙小贩。
“哇,一听就觉得有趣儿极了。”孙小贩不甘地叫道,“早知道我昨日就去听了。”
不过说真的,我是真的不信一个七岁稚子可以尝试云雨情,我也不信一个十三岁的皇后会明白什么叫寂寞深闺冷。
我郭嘉博览群戏本子,一看就知道这些都是说书先生杜撰出来吸引客人的兴趣的,不过说真的,我对今日他要讲的故事是真的十分感兴趣。
“昨日要说的不算什么。”我顺手拿起一个梧桐果子放进嘴里。
外嫩里脆,绝了!
“今日要说的,才是真的有趣儿。”我嘟囔道,“今日说书先生要讲‘庚子一祸缘为何,冲冠一怒为红颜’”
“是吗?”孙小贩激动地摩拳擦掌,“早就听闻庚子日皇帝陛下为了一介宫女刺伤太子殿下,真想去听听看。”
我眼珠子一转,“你想去听也不是不可以,你还差多少没有卖掉?”
“二十三个。”小贩叹了一口气。
“都给我吧,我全买了,今日聚芳斋我请客,你跟着我走便是了。”
小贩眼睛一亮,“真的?”
“当然了。”我拖着他的扁担,“快些走,今日的故事有趣得很,不走快些一会儿没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