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自然是知道这些的,她本就不认识这个皇帝,如今来提亲,洛川更是冷不防的吃了一惊。
当即就将寝殿里的东西摔了遍,喊着叫着“我不嫁!我不嫁!我不嫁!”
奴才婢女个个被吓得不敢出声,不敢阻拦她,皆俯首跪在地上。只有桐子一边捡起地上的被褥,一边安慰道“公主,你别闹了,奴婢知道你不愿意,可也别拿这些东西发气呀,让旁人知道了,该说公主野蛮了。”
洛川一屁股坐在床榻上,气呼呼的鼓着腮棒子,说道“说就说呗,谁稀罕那什么好名声!凭着个好名声就想娶我,凭什么呀!凭什么!”
“凭他是大棠皇帝”
进来的九夷皇帝神色凝重,负手而立,看着洛川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跟在身后的安子公公赶紧示意众人退去,留下桐子在殿内。
洛川一见是他,便撒娇喊道“哥!你怎么能将我嫁给一个素未平生的陌生人呢?”
九夷皇帝说道“大棠皇帝是个好人,将来会好好对你。你现在不认识他,等你嫁过去了不就认识了”
“可是我又不喜欢他!”洛川不满的回答
“感情可以培养,你们的日子还很长”
洛川这下直接从床榻上跳了起来,又气又恼的说道“哥!他!他!他就是骗子!他心里有心上人,却硬要娶别人,这是什么道理?难道他娶了就会忘了哪位姑娘吗?”
九夷皇帝冷淡的说道“世人几个男子娶妻是心甘情愿的?又有几个是得愿如偿真正和所爱之人白头偕老的?阿川,我原以为你同那些女儿家不一样,但没想到也是如此愚蠢之人!”
洛川怔住了,她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认识的墨陵王嘴里说出来的话,喉咙里有一大串话想要吐出来反驳,却都在他那幽深冷漠地目光里吞了下去。
她竟然有一丝害怕这样的目光。
大棠国求亲一事,一连小半月。洛川无论怎么反抗拒绝,甚至绝食装病,什么法子都用上了,依旧不起效果。更让她意外的是,九夷皇帝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洛川当场气的晕了过去。她不明白一向疼爱自己的哥哥,怎么突然一意孤行的偏要把她嫁给大棠。
这事导致她夜里睡得浑浑噩噩,醒来的时候,她只看见屋里空落落的,无一人在。她从床上起来,披了件衣服走出殿外,才看见站在花树下的祉印和尚。他依旧是一身白衣僧袍,手里拿着一串佛珠,小时候见他便是这般模样,如今长大了,自己都是个大姑娘了。这祉印却愣是没变过,一张脸上唇红齿白的,若不是已经出家为僧,这简直就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
洛川一时看得傻了,竟然会觉得祉印光头也挺好看。
大概是被洛川赤裸裸的目光盯得久了,一向清心寡欲的祉印也受不住这样的目光,只瞥过眼神,落在她脚底旁边的小花身上,说道“你醒了?”
洛川“嗯”了一声,有气无力的朝他走过去“大师傅,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了,”祉印道
洛川问道“你见过大棠皇帝吗?他长得好看吗?”
祉印平静地看着她,只见她苍白的脸上毫无生气,目光漫无目的的游离。他想了想,说道“见过,人如其玉,温润如风”
洛川一怔,不过随口一问,他竟也回答了。
洛川问道“你已经知道了是吗?你也觉得我应该嫁给大棠皇帝?”
祉印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看着她一副渴望得到认同自己想法的目光。心里虽然觉得自己很赞同她的意思,但是依旧口不对心说道“出家人不议红尘之事。这是你的婚事,你觉得应该如何,便是如何。”
洛川一下就泄了气,像焉掉的茄子一般靠在花树上,用鞋尖去收集地上的花瓣。她说“我不认识他,为何要嫁给他?不是你们常说,世间情爱之事皆有心动而起,源于喜欢,始于夫妻吗?我都不喜欢他,如何能成为夫妻共同生活?”
祉印安静地注视着她,听着她又说道“我听说了,大棠皇帝自己有喜欢的人,只是那女子不喜欢他,倾慕于他的弟弟,一个单相思的蠢人罢了,既然喜欢为何不争取呢?娶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过日子有意思吗”
祉印淡淡道“对于皇家帝国而言,皇帝的感情并不能随意使用。一国之后更是要谨慎,是必须要对国家有利的人”
洛川随即道“皇帝怎么不能随意喜欢别人了?为什么叫作皇后必须是对国家有利的……”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看向他“的人?”
所以,言下之意就是大棠皇帝娶她,不是什么将就过日子,也不是为了将感情转移,而是因为娶她是对帝国有利。那么她有何利可娶呢?洛川沉思了一会,小小的九夷他又能看上什么呢?
她望向祉印,祉印朝她点点头。
突然心里就那么一点酸楚,甚至觉得有点失望,有点生气,她道“为了两国利益,所以就要我牺牲?”
祉印道“你是公主,你该明白”
是啊,以往历朝历代,那个公主不是落得和亲的下场。
洛川道“我知道,可是我连喜欢的人都没有。就要这样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过一辈子,我……我觉得太冤了吧”
何止是冤,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祉印微微抬眼“那你想怎样?”
洛川这下没有吱声,只是盯着地面沉默,是啊,她能怎样。
又过了一段时间后,大棠国的使臣又来了,这次除了带来的聘礼及给洛川的首饰衣物,随行的还有一位年轻的公子。
洛川见到他的时候,是在海边。她本就心里就堵得慌,即便是使臣来了。她也没给露面过,在殿内闷了两天便跑来海边散心了。她赤裸着一双脚一边踩着细纱一边捡着贝壳,抬头的时候便看见不远处有个男子正踩着浪花往深处又去。
她当即就喊了一声“喂!喂!别过去!”
那男子闻言止了步,抬头看向她。
走近了,洛川这才看清眼前的男子虽然长得很是好看俊逸,从上到下浑身散发着一股儒雅风流的韵味,可惜的是穿了一身黑衣,如果穿身白衣,别人肯定会以为这是天上下凡的神仙吧!
洛川道“你别往深去了。很危险”
男子说道“哦?!多谢姑娘提醒。”
洛川看向男子刚才要去的地方,见不远处正有只海星在蠕动。她抬头看向他,问他“你要这个?”
男子点了点头,看到洛川立马挽起袖子去捉那只海星,他柔和的目光停留在她玉色的赤足上,见她捉到海星拿在手里朝自己笑了起来,她说“捉到了,给你”
洛川将男子的手拿起来,将湿哒哒的海星放在他手心里时,他显然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要扔掉。
洛川噗嗤一笑,赶紧接住。往岩石堆走去,将海星直接放在石头上,说道“你是第一次见到海星吗?它虽然拿在手里软软的,滑滑的,但是等它死了后。在放在太阳下晒晒,变干了,可以做成小玩意,当摆件看着玩。”
男子随即一笑,略微尴尬,随后说道“在下小时候曾见过一次”
洛川说道“看你反应不像是已经见过一次的人诶,不过你反应和我之前见过的一个人很像。”
男子看向她,听见她说道“嗯……那是很久的事了,我小的时候也在海边遇到过一个人。我看见他要往深海去,以为他要跳海呢,吓我一跳赶紧叫住他,结果他和你一样,原本是想捉海星来着。”
他又听她絮絮叨叨的说了会“不过,他很搞笑,他把海星当成鱼……我后来还送了好多海星给他,再后来,他就走了……”
男子好奇的问道“这么久了,你还记得他?”
洛川抬头望着天空,想了想“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有这件事,他的样貌我早忘记了。再说了,小时候的事那能记住那么多”
洛川这才注意到眼前的男子穿的衣服上的大棠国的服饰,问道“你是大棠国使臣吗?”
男子道“不是,随从。”
“哦,我叫洛川,你呢”
男子看着海星想了一会,说道“只是一个随从而已,名字不重要。”
见他不愿意透露自己姓名,洛川也没有追问,这种不讨好的事她也懒得去做。只是坐在岩石轻叹了一口气,看着蔚蓝的大海发呆。男子见她面容略有伤感,随即也坐到了一旁,同样看着大海,问道“你好像不开心,有心事?”
洛川久久地望着大海,心里莫名的哀伤,随口道“如果能像这浪花一般自由就好了”
男子说道“世上许多事皆身不由己,你所看到的自由,也许是靠着海浪的推送形成的。”
这等于是告诉她,这世上没有绝对的自由吗。
洛川说道“那你回去告诉你们的大棠皇帝,叫他取消婚约!我不要嫁给他!”
男子注视她,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问道“为什么呢?大棠皇帝乃是一代明君,待人亲厚,性格又好。你嫁过去也许会过得很好。”
洛川忽而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的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面对她的问题,男子显然吃了一惊,有些错愕的看着她。接着避开她的目光,伸手去抓了一把沙子,不轻不重的反问她“你呢?”
他问她,是否有喜欢的人。对于洛川来说,从小到大,由于自己身份和某些特殊的情况下,她接触过得男子除了平日里的奴才,侍卫,将军……她掰了掰手指头,仿佛只剩下祉印,还有那个爱穿黑衣服喜欢黑夜里出现的黑玉寒和秀才书生阿渡。
洛川生于中元鬼节。据说这天出生的人体质极阴极寒,是天生的阴魃。本就容易召开鬼怪的她,同时又能看见这些东西,所以几乎从小她便和鬼怪打起来了交道。黑玉寒和阿渡便是和她认识许久的鬼怪。这两人她自然不能说出来的,她说“没有”
转而又道“正因为还没有喜欢的人,才不想留下遗憾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男子说道“你可以试着喜欢大棠皇帝”
洛川突然很激动道“为什么?他就这么自私?明明他自己有心上人,有就罢了,干什么还要拿别人来当两国之间的疹牺牲品呢?”
男子道“也许,他有他自己苦衷。但是我相信他会好好待你,大棠有很多夫妻相敬如宾,携手一生的。”
没有感情的生活,像极了没有调料的白粥,乏味,苦涩……
洛川不由得仰天长叹一声,不再出声。
男子也沉默了一会,忽而说道“天下皆知大棠皇帝痴恋一人,一直未娶。也许,有些事不像世人所知晓的那般呢。公主凡事不要看表面,轻易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往往会被迷惑。”
洛川是听不进去了,心烦意乱的踢着沙子。又问他“你很了解他?”
“在他身边当过一阵子差,知道一些。”
洛川又担忧的说道“九夷本身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国,能得大棠僻佑已是荣幸。要我嫁过去也不是可以,只是,我觉得很不甘心……我……我只是不想嫁给陌生人。”
夕阳斜晖下,两个人逐渐沉默。
夜幕低垂,星河降临时。洛川推开殿门走了出来,抬起头望向星空里的明月,想起下午海边那位男子临走时说了一句“世上很多人都是陌生的,只有见过了,相处了就认识了。”
洛川不太懂,她只呆呆地盯着海面,盯了好一会。直到桐子来找她,“公主?”桐子喊了她一声,洛川道“你来了?”
桐子道“我找你很久了,你出来也不说一声。”
“忘记了,”洛川笑笑,站了起来,拍拍裙子迎着海风往回走去。一路上桐子滔滔不绝的讲述着使臣带来的稀罕玩意和华丽漂亮裙子首饰,还有各种好吃的糕点丸子……洛川看着她,很想像她那般笑的天真烂漫,可是怎么也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