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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转眼黑夜来到,唐公馆外长长林荫道上的法国梧桐树挂上了蜿蜒淡蓝镶紫色的条灯,应该是水晶破碎之后流淌在树梢的铃铃作响。而不远处的唐公馆就是天地黑蚌中呈现出的璀璨明珠,不久,唐公馆后院中点燃烟火,四射天空,恰似天空密集的星座向四周热情的播撒流星,金碧辉煌加上五彩烟火,就是女王在世她也很难想像出如此精美的图案来做自己的皇冠。

然而作为拥有这眼前一切的唐先生,此刻心中却颇是不安,他的孩子仍然没有动静,而他可爱的夫人更显疲惫不堪,不免在心中苦恼,孩子啊,父亲为你举行这样的欢迎仪式,你都不愿跟我见面吗?显然他早已忘记今天是他的生日。晚上十点左右,人去楼空,只有李先生陪在兄长身旁,他虽然表面上如此玩世不恭,可内心却是细腻之人,他当然也焦虑担心着未出世的侄女。午夜将至,夫人突然一声惨叫,一支日本产婆对从隔壁冲进夫人卧室,这支队伍从得知夫人有孕之后就一直驻扎在此,生怕丢掉这单大生意。唐李两位先生闻声赶来被挡在门外,唐先生虽然口中不说些什么,可李先生还是能看到这位沉稳兄长脚步和臂膀的细微变化。

整整一个夜晚在夫人痛苦的挣扎声中过去,时间从来不会为某个人的伤痛而停留脚步,凌晨四点的钟声敲响,唐先生默默离开卧室门口,那里已经消失了哭叫声,他的夫人刚刚因为疼痛昏死过去,这就意味着假如她醒不过来,那么孩子和她就会共赴黄泉路。唐先生晃悠悠来到长廊,扶着围栏,手臂的一个支点好像扛着他的整个生命,李先生也在担心,他实在不知道这个时候能有什么话是可以解脱他兄长的痛苦,他甚至有些埋怨自我,为什么要运来牡丹,一定要拿它的拒绝开放来预示兄长的不幸。唐先生,望着大厅里高高的座钟,它喑哑而苍凉的敲响,用死气沉沉的节奏来来回回。这是黎明,天亮前最黑暗,最寒冷的时刻,难熬,难耐。一切都消失了,大厅白天里热闹的人群离开了,他们带着各自的目的或满载而去或空空如也的离开了,这个在他们眼中富丽堂皇的宫殿此刻所有的灯都熄灭,只留下几处烛光。

而屋外低沉沉的黑色和寒冷随着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开门,侵袭进来,灰暗了鲜红的地毯,吮吸走工艺作品的光泽,阴森森宛如一条长蛇窜上楼梯,将扶梯处的烛火代灭,留下缕缕青烟,向我袭来,它包裹我,我清晰的看到它身上的条纹弯曲了我长袍的线流,渐渐紧缩紧缩,我的身体已经够冰凉的,但此刻它身体里汩汩的流血,冰凉刺骨,是要拨开我的头颅然后从那个口子钻进去,它那样凶狠,我在它贪婪的呼吸和咝咝的吐舌声中睁开迷茫的双眼,盯着它……我妥协吧,不要在坚持了,最爱的人将要离我而去,我还要等待什么,妥协了吧。不,不可以,夫人的惨叫声又升起了,那声音像利剑瞬间看去了蟒蛇的头,我再也看不见它恐怖的眼神,我得挣脱,夫人她在呼唤我。但它太过粗壮,并且我的身体已经被它的冰凉搞成僵硬麻木,它是魔鬼,即使可怕的头颅丢掉了,仍旧在危害着我,很明显,被缠在外面的手已经变成黑色,涨的可怕,会在某一刻破裂,血液喷洒在这个曾经令我风光无限的长廊,这个曾经和家人奔跑嬉戏的长廊,谁都擦不去,因为那是一种情绪的象征,于是后来者要把长廊废掉,但每当他回眸看到空中的那个地方时就会看到殷红,然后他崩溃了。我快没有呼吸了,我的胸膛,曾经温暖着娇妻的胸膛,曾经拥抱着熟睡孩儿的胸膛,此刻在冰凉的成块冰的时刻像针尖刺向心房,一层层过滤阻塞着我的呼吸,耳膜已经胀痛的堵住通道,夫人的惨痛声模糊了,钟摆的来回消失了,角落里的李兄在为我的无能为力留下泪水,但我显然意识不到自我的存在,合住双眼吧,一滴泪还有些温度,滴在蟒蛇身上,应该有“呲”的声音,接着一缕白烟……“哇……哇……”洪亮的啼哭声,从脚底温暖了我,当我睁开眼睛时,当心灰意冷的唐先生睁开眼睛时,第一道阳光直射进来,他的孩子出世了,他沸腾的热血浇灌了冰凌的身体,那条蟒蛇土崩瓦解,他开始奔跑,他的长廊又有了往日的辉煌,他的大厅又开始了富丽堂皇的演奏会,他的古董瓷器此刻莹润光泽,他的红地毯顷刻间倾洒着幸福的无限喜悦,一直蔓延到公馆前的冲天喷泉中,门卫士兵的尖刀光亮夺目,甚至整个公馆外的林荫道上铺满了春日暖阳的七彩光芒。

唐先生终于见到了这个孩子,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一位千金,这个孩子耗尽了唐夫人的力气,但是她仍旧微笑着看孩子的脸庞,泪水中细细观赏这个宝贝的来之不易。而唐先生更是激动万分,只有他自己知道是这个孩子救了他,他因为她而重新拥有了一切的幸福。两位哥哥抚摸着她的小脸,叫着陌生但亲切的称呼“妹妹”,李先生吩咐着管家给日本产婆拿酬金,自己在畅笑中不经意间弹去一滴小小的泪花。他也想摸摸自己的孩子,可突然发现孩子不在,才恍然想起,从昨天开始他已经没把孩子放在眼里,心中不免几分自责,连忙命人找孩子,“少爷呢,让他过来看看他的小妹妹啊。”

“仙子妹妹?仙子妹妹?你在哪儿,不要骗我哦,牡丹花都开了,你怎么还不出现啊?”一个小男孩坐在一团花丛中,失落的嘟囔询问着,自然是没有人回答他,他或许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哪里有孩儿的哭声,但他就是着了魔似的不离开,安静的坐在那里,窃窃问着。一个女佣人,走过来,“李家小少爷,你怎么在这儿?快去看看你的小妹妹。”她小心翼翼迈进花丛,高兴的将这个孩子抱起来,李家小少爷仅仅五岁,他被抱起来之后,趴在女佣人的肩上,仍旧充满神秘的看着花丛。到了卧室,李先生接过自己的孩子,他竟然还穿着小西服,打领结,只是光着脚丫子,“来,看看你的小妹妹。”小千金因为在母体中呆的时间很长,吸取了丰富的营养,于是她的体重高达十公斤,而且出生时声音洪亮,天庭饱满,眼睛从生下来就不停的转动,根本不像刚生下来的孩子。此时小少爷看到妹妹,禁不住用他肉乎乎的小手抚摸着她的脸,“爸爸,妹妹的脸就像牡丹花一样粉红,她是不是就是花仙子啊?”在场的人们都笑起来,李先生更是爽朗大笑,大伙又被他的笑声搞的捧腹,连刚刚出生的宝宝也眯起眼睛露出小小水嫩的舌头。突然李先生的笑声戛然而止,全家人也跟着鸦雀无声,他想起来昨天儿子才看到的牡丹是没有开花的,他问女佣人,“你从哪里抱来少爷?”“后院的牡丹丛里,哦,对了李老爷您昨个儿运来的牡丹花开了,可漂亮着呢。”唐先生惊讶的看着小弟,甚是为他的用心所感动。外面春光明媚,是赏花的好天气,李先生吵着要抱刚出世的小姑娘去看看牡丹,因为全家喜气洋洋,先生夫人都答应了,怕孩子和产妇遇风着凉,命人在大厅后门处摆上茶点,远远看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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