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松站在周阳明家的院墙外面看了半天,最终还是离开了。
行人府十人再次同聚一堂,黄仁杰本想等刘青松来了当面“批评”一番,但看到后者因周阳明的父亲而产生一股浓浓的落寞之感,便不再好意思开口,只得连续敬了行人府教书先生三大杯杏花酿。
谁还不是性情中人?
卫济也猜出了先生当时出去时说的“我去吧”,应该是去周阳明那里了,毕竟刚刚说完周阳明的“一步登天”,自然注意力在周阳明身上。
卫济同样能明显感觉到刘青松的神情,和去之前大相径庭,便向着自家先生投去了关怀的目光。
刘青松轻松一笑道:“放心,阳明没事,我也没事,我只是感叹一下,有些遗憾没有见到那位铁骨铮铮的读书人罢了,仅此而已,诸位不必多想,今日是济儿十六岁的生辰宴,大家还是做该做的事情吧。”
卫千古接过话茬,道:“好,既然刘先生这么说了,那我就厚颜要大家的一杯祝福酒。”
“来,大家共举杯,咱们祝济儿今后修炼路上坦坦荡荡,一帆风顺,大道可期!”
众人举杯站起身来,共同朝着卫济齐声道:“祝济儿、少爷、小济大道可期!”
就连白灵儿也端起一杯茶有模有样地道:“祝济哥哥大道可期!”
卫济脸色微微一红,但同时很感动,这就是自己的家人们,卫济看向自己的父亲,只见后者满眼都是鼓励的神色。
卫济不再矫情,收了这众长辈的祝福,起身先是深深一鞠躬,然后端起酒杯道:“谢谢大家!”
众人饮尽之后,卫千古又是微微一笑道:“来,大家也祝咱们家灵儿大道坦途,一马平川,越来越美丽动人。”
众人欢乐一笑,同敬白灵儿。
白灵儿倒是个心大的,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有一脸的开心和理所当然,难道我以后不应该大道坦途吗?至于美丽,那更不用说了,自己以后怎么说都是个大美女吧。
然后,白灵儿顺着思路似乎想到了什么,竟然怯生生地看向一旁的卫济,一脸的潮红和娇羞。
众人看在眼里,笑声不断。
重新坐定之后,众人的目光放在黄仁杰身上,后者只管喝酒假装啥也看不到。
刘青松摇了摇头,一脸嫌弃道:“哎,这年头啊,有人总说我脸皮厚,却不知自己脸皮也不遑多让啊。”
刘青松痛心疾首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至圣先师啊,这座天下,有几人能理解您的良苦用心?”
黄仁杰是个听不得酸文的“纯粹”武夫,听了刘青松的话后,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最终心一狠,做就做!
只见黄仁杰突然起身离开饭桌,走到卫济跟前站定,距离后者三尺之遥,然后看着卫济,后者连忙站起身来,不明就里地看着行人府管家,道:“黄伯伯,您这是?”
卫济知道,虽然黄仁杰名义上是行人府的管家,好像处在下人的位置上,但是从这么多年的生活和大家的话语中,卫济早就明白这完全是黄仁杰的脾性使然,大家对他都有着发自内心的钦佩的。
尤其发生了今天的事情之后,卫济发现在行人府里,做事情最肆无忌惮,别人不会去管的就是川叔和黄伯伯了。
何况目前有了关于修炼一途的种种信息,卫济知道,这一切肯定是有着强大的实力作为基础的。
黄仁杰看着卫济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轻松一笑,头微微一低,双手抱拳,身体开始下顷。
他竟然要给卫济下跪!
卫济一时愣怔之后,一把推开椅子,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可不能让这位从小就一直照顾自己的长辈给自己行了大礼。
果然,卫济只感觉一阵风飘过,自己是跪下了,可对面的黄仁杰被父亲给“半道”拦截了,生生止住了跪势。
卫千古将黄仁杰拉起,双手抱拳,沉声道:“黄兄不愧是说到做到的真豪杰,千古由衷的佩服。”
黄仁杰一脸疑惑地看着卫千古。
卫千古道:“黄兄,有了这份心,便算是你履行了当年对我的承诺,这大礼可万万施不得,而济儿对你这一跪便是再理所应当不过了。”
“咱们行人府这么多年了,大家谁不是视济儿为己出,一直对他照顾有加,尤其是你,更是无微不至,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岂能不知?”
“黄兄,济儿这一跪,从今往后,便是你的亲侄子了。”
黄仁杰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卫济,已是泪光盈盈。
卫济看着这个从小最能和自己“玩得来”的长辈,郑重道:“黄伯伯,济儿给您磕头了,您可千万不要叫济儿少爷了,济儿承受不起。”
卫济说完砰砰连磕三个响头。
以往黄仁杰也是称呼卫济“济儿”的,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竟然改口叫起了“少爷”。
黄仁杰上前将卫济扶起,点了点头道:“好!我黄仁杰这么多年来都是孑然一身,从来没有过亲人,今日济儿便是我的亲侄子了,我黄仁杰自此以后就算是有亲人的人了,哈哈。”
众人都是满脸笑意,白灵儿更是泪水直掉,卫济的眼中也泛着丝丝泪光。
其实行人府的大人们都看得出来,平生很“寂寞”的黄仁杰,在卫济很小的时候就有了笑意,所以一直以来,反而是黄仁杰最关心卫济的安危和心情。
想方设法地逗卫济开心,给卫济最喜欢的物件,数不胜数,因为他黄仁杰打心眼里喜欢卫济。
所以他也极度渴望卫济能将那《阴符本经》坚持下来,到那时候,自己不仅能够履行承诺,主要是老怀深慰,因为黄仁杰看待卫济,早就如同看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黄仁杰当年对卫千古做出的承诺是,只要卫济能将《阴符本经》完美的完成,他便为奴为仆,鞍前马后侍奉在卫济左右。
因为那时候的他根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能将《阴符本经》完美做到。
按道理来说,卫济如果完不成,那么黄仁杰便可以直接离开,根本不存在违背承诺一说,可是一旦做了这个承诺,此事便成了黄仁杰一大心境,修炼大道之上,这种事最难说得清楚。
也许黄仁杰就算不用履行承诺,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卫千古当年让黄仁杰立此承诺,也是有着心计的,不过这也是在救黄仁杰,毕竟当时的他已经“病入膏肓”,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就算最终没有履行承诺一事,卫千古能够让黄仁杰多活几年也是好的,而且当时的情况,也只有完成《阴符本经》,如此惊为天人的事情,才能够“打动”黄仁杰,让其吊着一口气。
所以,一切的关键,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卫济完成《阴符本经》上。
这么多年,黄仁杰慢慢“冷静”下来之后,也发现了这一点,只是今日他没想到卫济和卫千古的态度,竟是如此的让他感动。
黄仁杰一时老泪纵横。
当然,卫千古一开始是不能阻止黄仁杰去向卫济履行承诺的,其实刘青松的嘲讽也是为了黄仁杰好,黄仁杰必须从心底里想清楚了这件事,认同这件事,然后去做,才算真正的解开心结。
修炼一途,修心乃是最关键的,必须从内心根本上抹去这一魔障。
“轰!”
突然,以黄仁杰为中心,一股无形之气猛然散开,黄仁杰的衣服无风自动,人人都能感觉到一股君临天下的气息。
只不过这股气息控制的很好,丝毫不影响在座的所有人,如果是荒郊野岭,黄仁杰肆意释放这股气息,估计会有飞沙走石,山崩地裂之象。
白川哈哈一笑道:“恭喜黄兄,今日不仅认了个好侄子,还彻底打开心魔,境界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以后啊,我还真不敢说能步步超过你了。”
黄仁杰也是爽朗一笑,给白川投去一个“你小子等着”的眼神,这么多年了,他确实压抑的太难受了。
然后再看向卫济,朗声道:“谁说大道无情的,为了大道而无情,与畜生何异?情才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也是大道上最不可或缺的关键啊。”
卫千古、白川、宋越人、刘青松共举杯道:“恭喜黄兄!”
众人一饮而尽。
卫济牢牢地记住了黄仁杰的话。
大家重新坐定之后,黄仁杰便恢复本性,一脸坏笑地盯着白川,学了句刚刚刘青松说过的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白川一瞪眼恶狠狠道:“怎么,你黄仁杰送完礼了,我白川就非得送礼?”
白川盯着卫济道:“送什么送,这小子都把我宝贝闺女拐跑了,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白灵儿一张小脸羞的通红,卫济也是一脸羞赧。
众人哄然一笑。
卫千古不理会臭味相投的两人的插科打诨,道:“行了,济儿,大家送给你的生辰礼都在爹这里,我先帮你保管,等时机一到,我自然全部给你。”
卫济点头应是。
卫千古道:“诸位随便,济儿跟我上去聊会。”
残月当空,繁星点点,父子两人来到屋顶坐好,卫济看着父亲。
从小到大,卫千古经常叫卫济来此观景说事,已成习惯。
卫千古道:“想必你也感觉到了,《阴符本经》如今已经被你修到大成,这盛神、养志、实意、分威、散势、转圆、损悦七术已经不用挨个去做,而是可以同时运转,也就是说,你以后只要半个时辰,便可以做完整个《阴符本经》。”
卫济点头。
卫千古接着道:“这就是因为,一来你确实已经将其炼成,二来是你的身体也已经成长完毕,以往你的身体都在生长发育当中,只能是按照顺序一一运转,不然会适得其反,以后倒是轻松太多了。”
“你一定要记住,即便你已经将《阴符本经》炼至大成,但以后还是不要松懈,必须一直坚持下去,这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卫济重重点头道:“嗯!放心吧爹,我不会松懈的,何况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不做的话,反而不适应。”
卫千古突然哈哈一笑道:“其实啊,济儿,不用一直耗费心神和时间去做,只要你接下来去同时运转七术,过不了多久,等你彻底掌握《阴符本经》,它便会自行运转,即使你在做别的事情,只需心念一动便可。”
卫济惊得瞠目结舌,同时也佩服《阴符本经》的强大,对那位传说中的创作者更加钦佩。
卫千古道:“你啊,已经拥有世界上最宝贵的修炼财富了,就连创造《阴符本经》的那位至强存在,都会羡慕不已的,哈哈。”
卫千古突然站起身来朝着更北偏东的方向,遥遥拱了拱手。
卫济看在眼里也明白,估计那位前辈在那个方向,也学着父亲一拱手,并深深鞠了一躬。
卫千古突然手上凭空出现一壶酒,狠狠地灌了一口,背对着卫济道:“济儿,接下来更加艰难的道路,你一定要坚持下去,给爹、给大家好好争一口气。”
卫济看着眼前头发已经花白的至亲之人,内心暗暗发誓。
记得小时候父亲动不动就不见了,还让自己坚持做“功课”,还不让自己接触任何武学的东西,而且一直对自己最想知道的那件事情讳莫如深。
那时候的卫济会爬到屋顶,站在夜空底下,以手扶额叹息,“愁死个人哟。”
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现在已然十六岁的他看着父亲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放弃,只留下心中无限柔情。
正是“如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卫济也狠狠地灌了一口酒,看着天上的月牙,有秋风轻轻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