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还要出行吗?明明您的眼疾……”
“为何不?当年装瞎也不过是求个安身,如今没点征兆就不治而愈,瞧在谁眼里也觉蹊跷。反正也闷在这府中多年,出去走一走不是更好?”沈素卿挑眉。“更何况,方才出去时,平舟将爱马都送了我,若不出游,岂不是浪费了他的一番好心?”
“也是,权当出去散心了。”吟春一转念,又忍不住高兴了几分。“出游的物什奴婢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明儿小姐您就安心上路,在外面好生玩一……小姐,您何时多了条紫玉链?”
“紫玉?”
沈素卿微怔,继而反应过来,说的是平舟送的链子。那会因着天黑不曾瞧清,如今倒是能瞧个真切了。式样普通的链子,因着一颗颗打磨得不甚工整玉石穿连,戴起来倒显脱俗。经由吟春一提,沈素卿这才想起细细观摩,一瞧之下倒真忍不住在心间叹一声。式样虽说普通,却又胜在那玉石上。紫晶一般的玉,晶莹剔透,偏又在玉中凝了一团雾气,若非玉石天生如此,那只能叹这工匠巧夺天工了。
“吟春你的眼力倒是好呢。”
“不是奴婢眼力好,真说起来,奴婢也是第一次瞧见呢。”被沈素卿一夸,吟春免不得又红了脸。“只是之前听二奶奶说起过,奴婢才上了心。”
“哦?”
“还是去岁冬里的事了。当时二夫人庆生,老爷专程派人去珍宝阁订了些珍贵首饰。送进府时二奶奶收的,奴婢当时也在场。瞧着那些个首饰,二奶奶只说不过是一堆俗物,比起老爷当年送给大夫人的紫玉链简直是天壤之别。奴婢心奇,就缠着二奶奶问道,这才知晓,原来当年大夫人过府时,老爷将家传宝物紫玉链当做定情信物送给了大夫人。说起那紫玉链,玉石都是天然而生,内中孕有天地灵气,百年只得麟角,实在难寻。而那一串链子上就足有十一块之多,当真是宝物了。”吟春一口气说完,忍不住又拿眼瞧沈素卿腕上链子。“奴婢啊,一眼瞧见小姐您腕上的链子时就想到那宝贝了呢。”
“你说,我娘,我娘也有一条这样的链子?”
“嗯,二奶奶说的呢,不会有假。”吟春很是肯定。
“那,那链子呢?为何这些年我都不曾听姑姑说过?”沈素卿不觉苍白了脸色。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小姐,小姐?”
沈素卿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茫然站起身,竟是干脆就朝门外走。也不知出了什么事,短短几步路居然就走得踉跄。吟春被吓了一跳,忙不迭站起身追上去,正待开口的,门外一声鸡鸣却叫沈素卿登时又僵住了身。
“算了。”
自言自语的,脸色却白的吓人。
“小姐?”吟春这次真个怕起来。“小姐您怎么了?”
“没事了。天也要亮了,你先回去歇着罢。”
沈素卿摆摆手,总觉人疲惫不少。
“还有,待我出府后,扮鬼之事就停了罢。”
“啊,好痛!”
伤痕累累的指上再添一点鲜红,沈娇鸾紧皱娥眉,直恨恨将绣了半晌的帕子抛到一旁。抛便抛了,心间又诸多不舍,扁了唇恼了半晌,到底还是重新拾起来。指尖还隐隐作痛的,瞧着手上绣了一半的帕子时,唇角那点笑却总也掩不住。
“冤家。”
也不知说的是谁。
吸允了半晌,总算不再有血珠子出来了,这才复又执了绣花针扎下去。想那沈娇鸾向来养尊处优,一心里又只爱说戏唱曲儿,这女儿家的花红自然就差了几分。临时起意要绣一方帕子,真个动起手了,不便处定是多。不过绣一朵牡丹呢,几个时辰过去也只起个大概,歪斜不必多说,就连指头都快被针戳烂。
饶是如此,沈娇鸾到底舍不得教旁人代劳,只一心一意里要将那花绣出来。
当针再度刺穿了指时,沈娇鸾委屈得几近坠下几滴女儿泪。也就在这时,有人在外轻敲了门。
“娇鸾,是我。”
来的是裴生。
不曾料到裴生会突然造访,沈娇鸾心间一惊,陡然起身时捏着帕子就朝身后里藏,慌张的样实在讨喜。
“我进来了。”
说话的功夫,裴生已经推了门兀自进房来。沈娇鸾心急,忙不迭又坐下来,手却死死藏在背后,笃定是不肯再放下来。瞧着沈娇鸾那慌乱样,裴生倒是奇了。
“藏了什么?”
“什、么藏了什么,什么都没有。”沈娇鸾脸上一热,总不肯把那绣了一半的帕子拿出来。“倒是你,三更半夜还跑了来,做什么?这府里几时能轻松来去了?”
裴生一怔,本是笑意满脸的,登时就变成灰白一片。
“这是不喜见我了?罢了,罢了。”
说完居然转了身便走。
“你!”沈娇鸾又气又恼,莲足一跺,脸上一点红晕就深了几分。“站住!谁许你走了?”
“本想着走前再来瞧你一眼,哪知却不讨喜反倒招人厌,不走,要等这府中家丁来轰不成?”
裴生不肯转身,连带着嗓音都闷。沈娇鸾性子急,面皮却是薄,教裴生一番堵,眼泪登时就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你、你不许走!”
真有说不尽的委屈。
裴生自然也听出了,当下转回身,居然笑得灿烂。
“哈,就知道娇鸾舍不得我呢。”
原来是故意。
这下可好,沈娇鸾又恼又羞,狠狠剜一眼裴生就转过身,笃定不肯再瞧他一眼了。
“你走,快些走!”
也因着转身,藏在身后的帕子便落入了裴生的眼。不着痕迹叹一声后,裴生紧走几步到了桌前坐下来,一并将沈娇鸾攥了多时的帕子抽了出来。
“我的好娇鸾,不气不气了,方才是逗你呢。难得能进府一次,哪里有登时就走的理?”
裴生笑,自顾展了帕子细细瞧。上好云锻,边角里以金丝勾出花朵轮廓,还有歪扭一个生字。针法虽然低劣,但瞧上面隐约几处血渍,多少也教人该赞一声绣花人的辛劳。瞧了半晌,裴生唇角的一点笑就变了几分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