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事出突然，单凭你眼睁睁看沈由检枉死这一条，便足以教你死上千百回。谁借你的胆子，嗯？不过在沈素卿身前伺候了一年有余，竟敢忤逆我。如今，竟敢追究起我这正牌主子的不是？哼，果真是嫌自己命太久吗？”
恶狠的话语狰狞的容颜，哪里还有昔日半分翩翩贵公子模样？
吟春也是倔，半边身子埋进泥水中了还不自觉，大抵又唯恐胸口上踏着的一脚力道不够，偏要执拗着再度开口惹恼那怒火中烧的人。
“真正肯将我当个人看的，只有她。进了沈府到她身畔，我当她是主子，她却从不将我当奴才对待。甚至到最后，她只肯信我一个，信到肯将自身安危都系于我身。而我呢，却在她身后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去万劫不复。”
“住嘴。”
裴生动了怒。
“你这个可怜虫。为了报仇，不计一切。他日，大仇得报了，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哈，你还有什么活头！”
“就那么想死？”裴生赤红了双眸，面目狰狞。
“可怜的人，可怜的人！”
“死！”
一声炸雷，赛荷珠自梦中陡然惊醒。心跳如鼓，人亦怔怔，总觉是魇在梦中，可真要忆起那梦，却也是徒劳。失神一般倚在床前半晌，赛荷珠到底还是忍不住起身下了床。守在门外的冬雪听到声响了，忙不迭推门进了房。
“什么时辰了？”
“刚刚亥时。夫人，老爷还没回来，您再睡会罢。待老爷回来了，奴婢就来说一声。”
赛荷珠不觉又蹙了眉。因着身子不适，晚膳也不曾用便径自歇了。如今可好，一觉醒来，人竟是累得更甚。
“小姐那边如何了？晚膳用过没有？”
“晚膳送进去，小姐动也没动，后来又悉数端了回来。”冬雪低低道一声，垂首立在门边，久不肯挪动。“夫人，小姐已经饿了一日一夜，再这么下去，只怕会伤了身子。奴婢斗胆，请夫人宽恕了小姐罢。”
“她既是敢闹，就随了她去。这么大的人，却是一点事理都不明，丢人现眼。”
赛荷珠哼一声，倒不将沈娇鸾的蛮横放在心上。只是，嘴上说着不理，心间却不是真个如此。僵坐了半晌，到底还是忍不住冷着脸色起了身。
“夫人？”冬雪稍愣。
“去瞧瞧那蛮横小姐。”
赛荷珠恨恨，当先一步出了房。见此，冬雪也不敢耽搁，忙不迭拿起立在门边的油伞跟着一并朝沈娇鸾住着的阁子走去。
这一场急雨，来势汹汹的，又有些连绵数日的感觉。赛荷珠走得急，也不管自个衣衫可是全都招呼了雨。冬雪在后紧紧追随，却总也追不上赛荷珠的步子。奇怪自家主子急色之时，脚下却是不停歇，依旧高高举了油伞一路相随。
总算到了地方。赛荷珠正待吩咐冬雪上前叫门时，冷不丁瞧见个人影冲进院来。那人走得急了，不管不顾的，眼看便要跟赛荷珠撞个满怀。也因着事出突然，直到那人近了身前了，赛荷珠才瞧清来人。
“娇鸾？”
“你……”
一时间，赛荷珠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是。下意识转了颈子去瞧那封得严实的房舍，再看眼前站着的人儿，总归是不肯信凭空就出来这种事。
既是被撞见了，沈娇鸾也就省了偷偷摸摸回房的心，索性就那么杵在两人跟前，满脸的无谓。只是，虽道无谓，沾了猩红的双手还是悄悄藏到了身后。
“你以为，只是封了门窗就能困住我？笑谈。也不怕告诉你，三日后，我的生哥哥便会回返，那时，我定要与他成亲。”
“你说，成亲？”赛荷珠总也不能回过神。
“没错，成亲。”沈娇鸾笑得浓。“谁也不能拦我。”
“你要跟个死人成亲？”
“谁说他死了，我撕烂他的嘴！”
笑意转瞬被阴狠取代，沈娇鸾怒睁了双眸死死盯着赛荷珠，笑里多狠绝。
“就算是你，敢拦我，一样会杀了你。”
“我是你娘！”
赛荷珠气到身子发颤，眼瞧着便要失了控冲上来。
“从小你便教导我，想要的东西，就要不计一切去争。我要裴生，就是天皇老子来拦，我照杀不误。”
恶语道完，似是想到什么可笑事，沈娇鸾扑哧一声又笑将出来，神色转转换换的，也实在教人琢磨不透。
“明儿我要上山朝拜，你就留在府里替我张罗婚事用度。我沈娇鸾出嫁，风光可不能少。”
“竟是反了你了！”
赛荷珠终忍耐不得，怒喝一声就要冲将来。好在一旁候着的冬雪眼疾手快拉住了，才免了两人撕搏。
“夫人，您息怒！”
“哼，随她闹，看她还能闹到几时。待我成亲后，这沈府便只由我说了算。就算是亲娘，惹恼了我，一样不得好过！”
不轻不重撇下一番可恨话，沈娇鸾也不管自个亲娘气成哪般，当即转身便走，片刻都不停留，自然，也罔顾身后怒气十足的叫喊。
“沈娇鸾！”
真是一夜好眠。
自个闺房被封，可沈府里最不缺的便是房。随意找间厢房睡下，天蒙蒙亮时沈娇鸾已经按捺不住起了身。三日，说长不长，说短却也真个是不短。自小便没个求神拜佛的心，这会，倒真等不及要去庙里求一番，也好求得三日早些过去，良人尽早回返。
如此，倒是片刻都等不及了。匆匆洗漱一番后，连早膳都顾不上，只身便出了沈府直奔普华寺。过了三月三，普华寺里已没了往昔的繁盛，沈娇鸾也落得清静。上了香，实诚地磕了三个响头，还添了大笔的香火，如此尚觉不够，偏又急急冲到古钟前，拼了诸多气力将个钟撞得山响。
闹腾了半晌，便有小沙弥走了来。
“香主，禅房方丈相候。”
“哦？”沈娇鸾来了兴致。“哪边？”
“请随小僧前来。”
施个礼，小沙弥转身便先一步离开。沈娇鸾也不磨蹭，抛了撞杵就跟着朝祠堂内走。这边走着，迎面就瞧见个尼姑走了来。初始，沈娇鸾心里还笑，道寺院里多个尼姑，佛爷可真是闭了眼。及至与那尼姑擦肩而过后，沈娇鸾便笑不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