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下的车窗后,顶着一头大波浪的霸道美人撇嘴,涂得猩红的指很是不耐烦地点着方向盘。
“家伊?”君素言看看霸道美人,再扭头瞧瞧男人,包子脸成功转型为包子祖宗。“老师……”
“班机还有四十分就要抵达,再蘑菇,错过接家祁的时间,这个月你都别想吃到圣代。”霸道美人说的话一样霸道。
“走吧。”
男人笑笑,很是体贴地帮君素言开了车门,顺便又帮忙推了她一把,再跟着关上车门,动作一气呵成。
“墨家伊,路上开车小心。”好脾气再加一句嘱托话。“如果有时间,也来我课上露个脸,你的学分快要扣光了。”
“谢、谢、莫、老、师、关、心!”
墨家伊咬牙切齿地说完,一脚踩死油门,车子便像发怒的公牛一般冲了出去。直到后视镜里男人的身影变成个黑点时,墨家伊这才哼一声后放轻了油门。
“君素言,别再让我嘱咐你第三次,以后离那个阴阳怪气的男人远点。一看就是只千年狐狸,你个傻子,居然还傻乎乎地凑上去,生怕自己命太久还是活太好?”
“老师是好人。”君素言缩在后车座里畏畏缩缩。“人也长得好看。”
“脸上贴标签了?小时候绑架你的坏人也一个个生了张好人脸,还不是照绑不误?”墨家伊脸臭得过分,忍不住朝后视镜里恨恨瞥一眼。“好看?啧,对着我跟家祈的脸看了十八年,你还觉得这世上能找到个比我们还漂亮的主?爹地妈咪那么精明,把我跟家祈生得精神,怎么到你这就出了问题?一想到捐了整座图书馆才能送你进大学就让人火大,喂,是不是四年后等你毕业时还要再捐座体育馆才能换回你的毕业证?”
君素言扁扁嘴,越发蜷成个团。
骂了一通,墨家伊总算消了火。再瞧后座里恨不得把脑袋都塞进夹缝中的可怜虫,一时没忍住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都被我骂了十多年了,还装委屈样。待会接了家祈,嘴巴甜一点,我心情好了,晚上说不定还会给你个圣代解解馋。”
“家伊。”
君素言悄悄抬了头瞥一眼墨家伊后又急急低下头去,活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干嘛?有话直说。”
“可不可以给我两个?”
“你这个白……”
剩下的半截话像是被人硬生掐了去。君素言不明所以,犹豫着抬头,却只来得及瞧见车子如脱缰之马朝路边围栏上直直冲了去。
“家伊!”
门铃响起时,炉上咖啡已经有浓香四溢。男人不着痕迹叹了一声后熄了炉火转身去开门,不意外,来客,是失魂落魄的君素言。
“已经可以找到我的住所了吗?”男人笑。
君素言却像猛地回了神,惊慌失措地四下里看了一眼,脸上已经生了点惶恐。再转了颈子来看男人时,惶恐之外,居然还多了些惑。
“老师?”
总觉,像是梦游而来一般。
“咖啡刚刚煮好,要不要进来喝一杯?”
醇厚的咖啡,有着绝佳的镇定效力。当一杯咖啡慢慢拂过胃壁时,君素言总算找回了走丢的魂魄。
“我、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车子冲出了路面,家伊流了很多的血,还有很多人。我不知道能做什么,然后、然后……”
君素言神经质一般扭着颈子,却总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是好。男人也不插话,只安静坐在一旁,修长的指缓缓滑过杯子边缘,指尖上有流光。
“回过神来,就在老师你的房间里了。”
像是下了重大决心,君素言猛地抬了头看回来,巴掌大的小脸上五色横生。
“老师,我是不是生了很严重的病?”
“不,你很好。”
男人起身回到流理台前,甚是熟练地调配可口咖啡。温热的牛奶倒入杯中,上面再加上一层打好的奶油。等第二杯咖啡做好,男人端着回到桌旁时,君素言的脸上竟是挂了两行清泪。
“我想不起后来发生了什么,不,不是的,我想不起所有的事。我记不住认识的人的样子,名字,记不住自己做过的事,甚至记不住回家的路。家伊总说我傻得过分,我也不想。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变聪明一点。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要怎么做。”
“君素言。”男人叹气,随手将杯子放回了桌边。
“我甚至觉得,素言这个名字,都不该属于我。”
到底,君素言没法再假装镇定,低了头捂了脸,纵声大哭。
男人抬头,没有再推动不曾下滑的镜框,而是将那经年不曾动过的镜框缓缓摘了下来。失了镜片的遮掩,男人的容颜终于脱了缥缈变得真实。绝色的容颜,最叫人无法逃开的,是那一双流光溢彩的眸。这会,在那眸中,涌动着的,是一股柔情。
“素卿,很抱歉。”
抱歉,让你一个人孤独了十八载。抱歉,没有更早一些寻到你。抱歉,没能改变一切。
君素言猛地抬了头。
“你,喊我,素卿?”
“眼中世界永远模糊,记不住所有发生过的事,生活甚至无法自理。所有这一切,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没有履行自己的诺言,是我负了你。”
男人苦笑,再度抬了手到君素言面前,以指点上她的眉心,笑容轻淡。
“只是,时候还不到,我不能带你走。”
君素言忽然觉得很热。那种自骨子里散发出的热度,能将人生生逼疯。想挣扎,想嘶喊,却陡然惊觉一切都无济于事。她甚至发觉,自己连睁开眼睛都办不到。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只听到一道轻嗓在耳畔低喃。
“素卿,好好活。”
“玉如意两柄,珍珠两斛,夜明珠两颗,云锦二十匹,幽昙两株……”
长长的礼单,读了半晌却总觉没个头。管家念到一半,到底忍不住抬了眼瞥向太师椅内闭目静思的裴老尚书。
“继续。”老尚书眼也不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