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弦夜梦到了熟悉的场景。
眼前被蒙住，布料纤维和纤维之间的空隙让人隐约能够窥探到外界动静。
高大的人影，粗旷的声音和黑话的穿插。
自己在一个摇动的地方上面飞速行进着，往着不知道的方向行进着。
害怕。但是要冷静。如果被恐慌所掌控，那才是最糟糕的情况。
他被载到了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地方，无法忍受的冲入鼻腔的未曾闻过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呛咳，一阵干呕。
有人抓住了他的头，对着身体猛地踢一脚。
“真是娇生惯养的小子。这么点坏境就受不了了？不愧是大少爷。”
“呸，这种大少爷有什么好说不愧是的。除了当人质还有什么用？卖到一些打黑工的地方都没人要这种干不起重活的小子。”
男人们恶心的笑着。他被踢得头晕目眩，所有的景色都被猩红和漆黑覆盖，冰冷的武器抵在身上，让他喘不过气。
猛地一下，头上罩着的破布袋子被拽开了。
光亮大片涌入使得少年不得不侧头回避，再慢慢睁开眼清晰地看这个世界。
围在身边的是各色丑陋的恶鬼，黄色的牙齿，恶臭大笑抽着烟的嘴，恐怖的枪支，锋锐的小刀。
自己的双手被束缚着无法动弹。这扭曲的房间内全是污渍和虫。
然后有人破门而入。
“不许动！”
“该死的是警察！厉家那群混蛋！”
武器被抽出。砰砰砰。震耳欲聋的枪声爆发。
那个闯进门的人抱住了少年，而他的后背被金属所贯穿，红而滚烫的鲜血迸发，飞溅了一地，也飞溅到了少年未曾见过生命逝去而惊恐的脸上。
“不、不要——”
“弦夜！弦夜！”
厉弦夜猛然惊醒，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他急喘着气，胸前剧烈地起伏着，瞳孔还在不安地震动。
梦里的一幕幕还在盘旋，久久不散。
叫醒了他的叶云画担忧地看着，手抚着他的背舒缓地拍拍。
“还好吗？要不要喝点水？”
她半夜起了个身出去煮点热水来喝喝，结果转头便听见房间里的动静和厉弦夜痛苦的呻吟。
他脸上冷汗涔涔，眉头紧皱，一看就是深陷噩梦。叶云画赶紧摇晃着他的身体想叫醒他，可厉弦夜只是挣扎着，咬牙跟无形的什么搏斗。
好不容易醒过来了，他撑着脑袋久久不说话，也不回答。
叶云画想着还是去把刚煮好的水给他喝一下，缓一缓急促的心情比较好，便起身要出去，但转身手就被一把抓住。
“别走。”
男人的声音是从未听见过的虚弱。
他如同溺水的人找到一块浮木一样，不自觉地紧紧握着，力气大得让叶云画感到吃痛。
她不怪他。
“我不走。”叶云画柔声地说，摸了摸他的脑袋，那儿一片虚汗，“我就是出去给你那杯水，乖，给我一分钟，甚至一分钟都不需要呢，我很快就回来。”
厉弦夜闭了闭眼，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叶云画不敢耽搁，赶紧出去找了杯子，倒了温热的水，用冷水中和一下，加了一些蜂蜜。
“给，慢慢喝。”
她那是手脚麻利，都不敢耽搁多一会儿。
实话说，一直以来可靠高大的男人露出这样的一面，真的有点把她吓到了。
水里微甜的滋味让厉弦夜喝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谢谢。”
他的心底有一块被暖意包裹了，驱散了噩梦的寒意。
“你这出汗出得好厉害。”叶云画给他拨了拨头发，手指点在太阳穴上不轻不重地按摩着，“感觉好点了吗？”
厉弦夜轻声应了一下。
他的肩膀放松地垮下，似乎是不用再顶着什么沉重的负担一样。
叶云画等他喝完了那杯蜂蜜水，缓得差不多了才放下手。
杯子也不拿出去了，省得找不到自己厉弦夜又得慌，干脆就放在床头上。
找不到自己所以慌？
叶云画眉头微皱。
“怎么样了？还难受吗？要不要去洗个热水澡？”
本来说噩梦惊醒就不应该立刻再回去继续睡的，这样只会重新再进入梦里。
必须得分散一下注意力，让他不再那么专注那些景象才行。
“不用了。”厉弦夜吐出几个字，抬眼看向她，似是哀求地说道，“能抱一下我吗？”
不是被他抱，而是抱一下他。
叶云画当然不闲他烦，跪在床上膝行过去，直起上半身拥住了男人弯曲的身体。
他如释重负的模样看得她心疼。
什么时候那个顶天立地的厉弦夜都变成了这样的脆弱。
叶云画抚着他的脑袋，抱在怀里，给他一个依靠。
两个人默不作声了很久。
厉弦夜伸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那里不久前仿佛要脱出胸膛一样鼓动着，重现了当时那恐惧的情绪。
“我很害怕。”他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么一句，“我现在很害怕当时死去的会是你。”
叶云画不去问他说的到底是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
“他们在开枪。那里很沉闷的环境，角落阴湿，封死的窗户缝隙透进来的阳光真的很扎眼。”
呛啷呛啷。弹壳落地的声音好似仍然在耳边回响。
“那个来救我的人为了保护我，就在我的眼前被杀死了。”
“如果那个人是你该怎么办？”
厉弦夜转身双手环紧了叶云画的腰身，脸埋进她的怀里，靠零距离感受对方的体温来确认对方的确还活生生的在眼前。
叶云画听着，想着，实在是没能想象得出那是一个怎样的场景。
枪战？
总裁被卷入了帮派火拼？
“想什么呢，我现在就在你身边，不会出什么事的。难不成是早上夏司南的事情让你害怕了？”她故作轻松地说，“我虽然比起你是弱很多，可是又不是完全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菜鸡。怕什么，出什么事情，不还能叫警察吗？”
有什么问题就打电话找警察蜀黍帮忙啊。
叶云画带着笑意，想要抚慰厉弦夜的心情，可没想到这偏偏就是戳在了痛点上。
“……当时，那个来救我的人，就是警察。”
他呼出一口气，决定把事情全部告诉叶云画。
“在我小的时候，我被绑架了，警察来救我，但是在我面前就这么被杀死了。”
“从那天起，我除了无梦，就是再一次看到了那天的场景。”
“而今天，那个警察的身影变成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