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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被驯服的'狮子'

松子和范豹在纳闷中辞别了童子,延着石阶,向山脚下走去。

经过近半个时辰的蜿蜒山路,他们走近了‘义堂’隔壁的墨侠聚居的一座大院,院门有武装墨侠在守着,院里密布着四五十间平房,巨子给它亲自起名‘墨居’,这也算是戎寨最大的一座院子,可以容纳近一百多位墨侠。这样的设施在戎寨有规则地建立在各处,除了‘墨居’,其它的院落,都以附近的果树蔬菜的名字命名。如遇上一片桃林,则这院子便叫做‘桃居’,建在一片杏林边的,则又叫‘杏林’,而杏林,则是用来安置墨侠伤员和戎寨百姓医疗专用的医疗保健设施。墨侠戒备、守卫森严的,除了这‘杏林’,剩下的就是‘漆库’(器库),这实际上就是戎寨最大的武器库。

这些建筑,一来用于各地墨侠回到戎寨总部时休息起居,二来可以有序布置防守力量。它的设计、建造,都有巨子和公输先生、范豹的全程参与。

戎寨的很多设施都是在近两年建造起来的,好多连松子都看着眼生,范豹边陪他走着,一边给他介绍着。

他们打算到‘杏林’去看看师仪。

顺着一道青石路,两人走到了一片翠绿如织的杏林边,林子里还加种有苍松和翠柏,使整个林子看起来别有一番风韵。

杏子早已落了果,只剩下这绿沉沉的叶子,遮得整个林子都是阴沉沉的。

松子看着这密林,正踌躇着如何进去,范豹笑着拍拍他的肩:

“这里是有密道的,你仔细看看,应该能看出点什么来。”

松子闻言,往后退了几步,仔细端详起这杏林来。

他发现有几颗较粗的杏树不怎么规则的夹杂在林子里,他信步顺着较粗的杏树走了进去,范豹笑着跟着他,什么话都不说。

松子顺着这较粗的杏树,往前走着,很快,就走出了杏林。杏林外,连接着这密道的,又是开凿在土丘之间的一条石板路。他站在石板上,回望着还在故作神秘状的范豹:

“这样的设计,的确煞费了脑筋了!”

身后的范豹终于禁不住地朗声笑起来:

“不愧是精灵多谋的少主啊!佩服佩服!我和师仪花费不少时间设计出这密道,竟被你一眼识破了!”

“这也就是在大白天,心定下来,便能发现些什么,可是在黑夜,就不那么好辨了!”

松子淡淡地回道,心底却对范豹他们当初的慎重非常认同,伤病员所在,往往都是战斗力最薄弱的地方,多设计一些保护措施,十分必要。

石板路的尽头,便是一座比‘墨居’稍小一些的院落,大门口,依然有两名武装墨侠在守卫着。

二人进去,找到了师仪所在的病房。

病房外,一匹白色田马被拴在一颗杏树上,范豹见了,有些惊愕的对松子说:

“这是巨子的马。”

原来,这就是巨子提前离开的原因,他赶来看望自己的老部下了。

推开门,一股异香扑面而来。巨子正坐在床前和师仪说着什么话,看着已能正常交流的师仪,松子心里踏实了许多。

床头的小圆型漆案上,放着一个已经打开盖子的药壶和一个已经只剩下药渣的陶碗,还有一坛他们三人刚刚喝过的粟子酒。

俩人都熟悉这药壶,它可是巨子使用多年的宝贝。看来,师仪也刚刚服用了师傅送来的药。

“你们来了,过来坐在床边,陪陪你们的大师哥。”

巨子回头招呼着他们。

师仪的脸色好得多了,已慢慢有了些微红,他费力地去取竹枕,打算枕在身下,好起身说话。松子眼尖,立即上前轻扶起他,把竹枕放在他的身后,扶他靠在床头。

“一不留神,被戎贼伤了,给你,和其他兄弟添麻烦了!”

师仪面带愧色的对松子和范豹说道。

“别自责了,好好静养。这次你在浐河,协助松子,居中调度、协调运宝事宜,可算是临危不乱、有条不紊,为我墨家立下了大功!”

巨子轻拍着师仪的手背,热切地勉励着他。

师仪看着巨子,不无忧虑地说:

“这么一大堆宝贝放在咱戎寨,得赶紧把它消化了,否则,时间长了,我怕夜长梦多啊!”

“我已经和公输先生、松子商量过了,这金矿石和别的东西不同,要慢慢磨成黄豆大小,再用石磨慢慢碾压成泥浆,然后放在流板上用水车不断输水冲刷,把金子留在流板的缝隙中,最后再经过和汞水的混合提纯,就大功告成了。”

“咱们墨徒中就有这样的金匠,加上公输先生的指导,这些金子,会在不久后就会成为咱们看得见、摸得着的财富。”

“你好好养病,尽快好起来,好多大事情都等着你去办呢。”

巨子说完,站起身来,叫上松子,随他出去走走。

师徒俩信步走入杏林,巨子回身,看着一脸淡定的爱徒,轻轻开口:

“对你,自小我就不愿多褒奖,不过这次查宝、护宝、运宝,你都做得不错,深孚我望!”

松子感动中,连忙拱手行礼:

“这些金矿石能得以顺利运回,主要还是师傅在戎寨指挥有方,为徒弟先后送来数拨外援,尤其是代将军,关键时刻,他挺身而出,为我墨家已立下不世之功!”

“嗯,这也是实话!通过此次任务考验,代虎可以作为你未来的重要帮手了!”

看着似乎有些不解的徒弟,巨子轻笑起来,他拍拍松子肩上掉落下来的树叶,语气凝重地说道:

“我让你潜伏在秦地多年,又派你去运宝,这次,已让你调度全局,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松子含泪跪下:

“师傅之恩,松子即便粉身碎骨,也难以回报!”

“起来吧,咱们师徒无需拘礼。你需要仔细听我下面的话!”

松子专注地看着师傅,林子除了鸟鸣,静的连树叶飘来下的声音都听得见。

巨子盯着松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把未来复兴墨家的重任,早就交予你了!这些年,你已经从艰苦的斗争中磨练出来了,通过长期奋斗,无论是文韬还是武略,你均已深得墨徒们的信任和拥戴!这是为师最为自豪和骄傲的事情!从现在起,你便是墨家当仁不让的少主!以后所有墨徒,都可由你凭着虎符调用。这些得之不易的财富,本就是你拼死得来,今后也由你来掌控,你要由小做大,积累起更多的资财来,以为你将来密练墨家军打好经济基础。”

“我已决定让范豹很快进入方国,担任重要职务,为你将来大展宏图做好一些其他准备。”

“你要记住,咱墨家要把自己的主张广植天下,必须得有强大的实力。为师奔波多年,虽有一众墨徒相随,可眼看天下苍生深陷征战,生活凋敝,为师便夜不能寐,时常念起百姓艰辛,便泪流满面,痛彻心扉!”

巨子的声音依然有了些激动,嗓子也带着些哽咽了。他顿了顿,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继续说道:

“现在,诸侯争端此起彼伏,他们争来争去,无非就是这掌控天下财富的权力而已。没有几个是为了天下苍生的福祉在打仗、在争斗!你先取财富,后练军队,再握政权,才可以把咱们墨家的主张落到实处,让天下苍生真正得以休养生息,实现为师一辈子的追求!这便是‘天下无攻,世皆大同’!”

“你把这八字,面对为师,重念一遍!”

巨子满含期盼的眼神,紧紧定在松子的脸上!

松子默默低头,双手拱起,朗声回道:“天下无攻,世皆大同!”

巨子听了,突然热泪奔流,身子竟不能稳立!幸亏松子眼快,抢前一步,紧紧扶住师傅。

巨子靠在身后的杏树上,紧紧握着松子的手:

“为师是高兴所至啊!高兴所至!”

见师傅已经靠稳,松子双膝跪下,热泪盈眶,对巨子缓缓说道:

“我会尽自己的毕生心力,纵使千难万苦、舍弃生命,也要努力实现师傅和我墨家的济世理想!”

巨子默默点头,泪流不止。

待师傅的情绪平和下来,松子随在他身后,静静地走出这杏林。

巨子没有再去看望师仪,他嘱咐松子把‘血花’交给范豹,他会懂得如何使用它,然后,自己骑马从后院出门,回到竹林。

进入师仪的病房,范豹和他还在热烈地聊着天,看见松子进来,范豹忙请他坐下,说师仪有话等着和他讲呢。

看着情绪饱满的师仪,松子笑着坐下。

“听豹子说,圣人给了你一些稀世宝贝,我想应该是那最神秘的‘血花’,你快和豹子商量一下,把它和咱戎寨最好的粟子酒泡在一起,当天午夜后,它便可以救伤血病人人于危难之中!”

‘“你也知道这使用方法?圣人教过你吗?”

“这种‘血花’本就有它的典故,我也是久闻未见,也不好直接问圣人,既然上天赐给你,就让它尽快造福人间吧。”

“对了,圣人赐我这坛美酒,这就是咱戎寨最好的粟子酒了,你们拿去,快把这血花泡上。”

范豹笑笑,也不推辞,把酒抱起来,忽然沉声对师仪道:

“这坛酒,就当我借你的吧,我和松子去给战死的兄弟们各敬上一碗,他们,平常清苦惯了,可是很少喝上这样的好酒啊,我······”

范豹突然说不出话来,看他哽咽得难受,松子和师仪忙一起安慰他。

擦拭去眼泪,抱上酒坛,范豹便和松子离开病房。

随后,两人骑马去了“杏林”院后的墨冢,凭吊了阵亡的兄弟新坟,范豹和这些死难弟兄本就朝夕相处,感情深厚,目睹这新坟,他又热泪奔流,松子也是热泪盈眶,他们俩心情沉重地逐个行礼、洒酒祭奠。忙完了这些,两人又重回“杏林”院内,松子把‘血花’交给范豹,帮着他把花泡在剩下的半坛粟子酒中。

范豹让松子抱着酒,他一个人回到他最爱的‘墨居’,那里弟兄们多,他习惯了群居,巨子给他早就建好的独家小院,他一直没去住过。

松子回到竹林下的松坡,自己过去的住处,便在这松坡之侧。

虽是申时,可这半山腰的松树林,依然凉风习习,吹得松子身上不由得一阵发紧,看来,刚才的酒,喝得有点多了,他心里想着,走进了自己的小院。

疾如病、韩璧和一位年少的墨侠,正坐在院中小花园的石桌前等着他。见他进来,三人一起站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他带些诧异地问妹妹。

“圣人让童子带我上来的,说这本就是韩松子的家,他妹子来了,也算是添丁进口了。疾如病也想见你,有话要和你说。我就顺便带上来了!”

“哥哥不会不欢迎吧?要是你烦了这个既笨又丑的妹子,我就下山,住到山脚下的墨徒家里去,让哥哥落个清静!”

韩璧俏皮地给哥哥来了个下马威,惹得松子哈哈大笑起来!他看看疾如病:

“大虫的骨肉都分给各处的弟兄们了吗?给我的准备好了吗?我亲自送给师傅去!”

“我在墨居已经分好了,各处都有。肉大伙儿分吃了,骨头可得送到杏林,医师要做药用。”

疾如病麻利地回答,指了指石桌上的一个棕包。

松子点点头,视线转向这位眉清目秀,个子和韩璧差不多一般高的小墨侠。

“少主,我叫竹霄子,从今天开始,我便是您的贴身侍从,一切听从您的调遣!”

竹霄子边说着,边伏在青石板上,行着跪拜大礼,松子忙上前拉起他来。

他知道这是师傅的安排,在这偌大的戎寨,除了提倡‘清寒生活’‘自苦为极’的墨家领袖巨子,还能有这一侍从一厨子待遇的,便是他了。

“我和姐姐、哥哥已经备好了饭菜,专门做饭、搞杂务的老蔡伯,明天早上就来了,他就住在咱们不远处,会武功,也能做得一手好菜。”

竹霄子给自己的主人介绍着另一位同事。

松子看着眼前年龄相近、精灵利落的三个少年,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你们赶快吃吧!我已经用过了。”

松子催他们赶紧用饭,自己起身,穿行在小花园里,散起步来。

巨子的话,沉甸甸地塞满了他的脑海,沉重的让松子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他走出院门,来到了院子不远处的松林坡上。

师傅所说的墨家复兴大计,同样也是松子的抱负所在,可真的被师傅推到如此重要的位置,却是韩松子万万没有想到的,如今,这千钧重担,已然落在他的肩上,而他,似乎还没有做好这样的思想准备。

他的手,摸向怀中的虎符,想到这一路来的血雨腥风,想到这群大无畏的墨家兄弟,他的胆气从心里热腾腾地升起来,远眺前方,他狠狠地对自己说:总有万难,只要有了这帮甘心为穷苦人洒血舍命的墨家兄弟,全力去干就是!

松林坡下,便是一块块阡陌交错、风光旖旎的梯田。许多山农已将秧插上,使整个错落有致的梯田远看起来,宛似一块块绿叶铺成的毯子,松子暂把这颗疲惫不堪的心,放入这美景里,任由它变得轻松、自然、有些乐趣起来......

带着淡定、从容,松子走回了自己的院里,三人早已吃完了饭,韩璧在厨房忙碌着,竹宵子在收拾着中院主人的房间,而疾如病,则在整理着小花园的杂草。

松子唤出了竹霄子,让他给疾如病和韩壁各收拾出一间屋子来,疾如病住在前院、竹霄子的隔壁,韩璧一人,住在后院。

他走到院子中央的花园边,叫出了疾如病,让他陪自已出去走走,疾如病随手拿起自已的长刀,松子笑笑,让他放下兵器。

松子思忖着金矿石的事,便下意识的向山下不远的一个小水塘走去,疾如病紧跟着他。

“你的刀法还不错,拜谁为师的?”

“回先生,我在终南山打猎时,被一位老猎户救过,他善使木柄短刀,精于夜里捕猎,我这些小伎俩,便是向他拜师所学。”

“我看你的刀法,多有些戎人招式,这是为何?”

“先生好眼力!我这师傅本就是戎人,还曾是“狮戎”部族的一名百夫长,后来因为看不惯他们的人烧杀淫掠,和上司顶嘴,起了口角后,伤了人,有家不能回,只有逃进这终南深山,当了个猎户。”

“哦!原来如此,那你可曾见过他右胸纹上的狮子标记?”

“见过的,大夏天,在林子里,我们都经常光着上身的。”

“他叫什么?”

“大名赞文汉,只有一个儿子,和我一般大小,女人早死了。”

“这么说,你应该懂得戎人语言。”

“是的!”

疾如病干脆利落地答道。

说话间,俩人走到了水塘边。

远在百里之外的浐河,花子宣却一直在忙碌着,诊疗室里的戎人体温是基本控制住了,但人又说起胡话来,让花子宣刚刚稍微有点舒坦的心情,又变得略显紧张了。

“我不是尕怂,不是尕怂!不是......”

随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流下,小戎人越发不安起来,他双拳紧握,梦里的他,似乎受到了什么伤害,气愤填膺,左胸的伤口因为他混身上下的突然颤抖而又渗出丝丝血迹来,晏柯按照花子宣的吩咐,正用净布擦拭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汗水和血丝。

“他怎么样了?还在说胡话吗?”

花子宣端着诊疗专用的竹盒快步走了进来。

“嗯,汗一直没有停,似乎在做什么恶梦!一直在自言自语,可说的话,我是一句都听不懂啊!”晏柯略显紧张地答道。

“这也是服药后的正常反应,咱们不必惊慌,反倒应该高兴,万幸的是,他总算醒过来了!”

花子宣边说边从盒中拿出一个绿色陶瓶,拧开后,将一种白色粉末小心敷在戎人左胸已被擦净的伤口上。

午后的戎寨,竹林的后院,巨子、韩松子和公输先生、范豹四人,正围坐在石桌边,边喝茶,边谈着话。

谈话的主题,就是如何处理这运回来的金矿石。

和往日不同的是,今天由韩松子主持着会议。

他在会上提出,必须利用水冲力,才能加快筛矿进度,经过实地勘查,他认为只有从杏林后坡上的小水塘引水,顺着竹麻筒直入流板,一边冲刷泥浆,一边带动流板主轴的旋动。

至于流板,他建议公输老先生和范豹,细做改造,最好形成螺旋结构,以提高筛选产量。

公输先生频频点头,范豹对松子的整体思路赞不绝口。

大家就如何抓紧施工,又进行了精细谋划。

巨子自始至终,没有发表意见。会前他只说了一句,以后大事,均由少主定夺,不必报他。

范豹对巨子的话心领神会,其实,他在巨子近年一系列的人事布局中,已然明白了老人家的心思。看着自己的兄弟日益成长起来,他的心里也是心悦诚服、全力拥护的!

议完了事,巨子留下了松子。

“等选矿工程完成,我便在义堂里正式宣布由你接任巨子,你看如何?”

这又是一个让松子始料不及的问题,韩松子心里一惊,连忙起身跪下!

“您是数千墨徒心中唯一的巨子!我,今生、来世永远都是您的徒弟!如果师傅觉得我还够格,我就做好这个少主便是,我愿永在您的麾下,为我墨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至于巨子,弟子万不能胜任!师傅若要再说,徒弟便长跪不起!直到师傅收回成命为止!”

松子言毕,泪如雨下……

巨子慌乱俯身,急扶起爱徒,泪水也是滚滚而下!

“好吧,为师听你的就是!”

师徒二人,坐在这竹林之下,又细细商量起近期的几件大事来。

“松子,我刚接到代虎飞鸽传信,谈及“狮戎”,我已发信,让他今后听你一人之命,凡事均向你禀报。”

说完,巨子拿出怀里的密信,递给松子。

松子看了,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对巨子说:

“我打算派一人前往浐河,进一步了解详情。眼下,正好有这样一位合适的人选!”

“你定吧!”

巨子喝了一口清茶,微笑着说。

松子告别了师傅,回自己的院子去。

竹霄子在后院和童子待着,正等着松子,见少主忙完,便随在他身后,一起回家。

青石板路上,微风拂面,松涛阵阵,松子俯瞰着这景色壮丽的戎寨风光,心情却没有一丝轻松,只是隐隐觉得,面对这千钧重担、崇高使命,自已若没有几个好帮手,只怕会辜负了师傅的重望!

范豹、师仪、代虎、晏柯......一个个忠肝义胆的名字,迅速浮出在他的脑海中。

默默想着,他已步入松林旁边的石道。

院里,负责后勤工作的四五名墨徒,赶着马车,经山道,把他和其他人的粮米、衣物、床褥、漆俱送了过来,至于果蔬,按照墨家的规定,得自已动手去种。

松子打了招呼,让竹霄子去处理,自己叫来疾如病,进了议事房。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疾如病便神色庄重地走出来,随后,他又让竹霄子进了议事房,自已到院子最后面的马厩,牵出自己的黑骝戎马,等在后院门口。

竹霄子很快跑出来,把一袋子盘缠、一个鸽笼和一个沉沉的包袱交给疾如病,目送他策马而去。

疾如病的方向,正是浐河。

此时的浐河,不像戎寨那么秋风送爽,天气还有些干燥和闷热,晏柯见这戎人似乎安稳了下来,便准备出去透透气,凉快一会儿。

可他刚一拔脚出门,便听到床上的戎人‘啊呀!’一声惊呼,晏柯猛地回头,见他已跌落在竹床之下,自己用双手撑着地,正想借力撑起来!

晏柯急纵过去,俯身来抱他,却不料这戎人突然怒睁双眼,嘴里叽咕一声,一拳直击过来!晏柯正在纳闷他又说了什么,一下子猝不及防,被他打中胸口,人,跌出去一丈多远。

晏柯怒了!他猛地一下翻起身来,逼向这戎人!

戎人已经勉强站起身子来,因为过于用力,他的脸涨得通红,嘴里大口喘着粗气,可即便如此,他仍然做好了再次进攻晏柯的准备。

晏柯逼近了他,静默中,准备寻机出手,却见这家伙的身体剧烈晃动了一下,踉踉跄跄地向晏柯奔了几步,就突然‘啊’的一声,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人,也瘫软着栽倒在地!

晏柯顾不上许多,忙俯身去看他,却见他牙关紧咬,人,已然再次昏迷过去。

晏柯把他抱上竹床,用棉巾擦去他脸上和嘴角的血,便准备出去唤来花子宣。

花子宣却闻声奔了进来,听了晏柯对刚才情况的叙说,花子宣苦笑一下,随即去试戎人的脉搏,发觉他脉象依然稳健,不像突发疾病之人,他断定是这戎人清醒过来后,还没有接受自己已成为俘虏的现实,勉力苦撑罢了。

晏柯笑了笑,说他这是何必呢。

眼见对他的治疗成果付之东流,花子宣长叹一气:

“这下子,不知他又要昏睡到何时!”

待第二天辰时,疾如病赶到浐河时,这戎人还在昏迷之中。

看着少主托他送来的碎金和药酒,晏柯和花子宣心里感动之余,还向疾如病走前送来的‘大虫’肉表达了谢意,花子宣说他把‘大虫’的骨头泡了些药酒,送给了代虎一坛,说时间虽然紧了些,但他也慢慢尝试着在临床中使用剩余的药酒了。

对这瓶神秘的‘血花’药酒,花子宣虽然在戎寨多次听说过,可见到实物,这还是头一回。他惊喜之余,立即针对各位伤员的病况,分配了不同的剂量,自己和晏柯亲自送到每一个病房,看着他们当面服下,才算放了心。

他把最多的剂量,留给了车阵子和这位年轻的戎人。截止目前,他们俩的伤势依然最重,他心里渴望这奇药能缩短他们的恢复期,让他们尽快康复起来。

车阵子知道了这药的来历,感动的半天无语,他激动地看着星夜从翠竹山赶来的疾如病,含泪致谢。

按照少主的嘱咐,疾如病一直守护在诊疗室内,花子宣又忙碌了一夜,累得够呛了。晏柯见他照例分配好了今天一天的所用药物,便让他去睡了,他默默地陪着疾如病。

坐在床前,疾如病仔细端详着昏睡中的戎人,这脸廓,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又一时想不起来。

天虽已大亮,可房间里似乎还有些昏暗,索性,他点燃了灯,又把豆灯的灯芯拨亮了些,俯身仔细查看。

‘哦!我的天,这不就是活脱脱的师傅吗!’

疾如病心里狂跳起来!他按捺住激动,瞪大眼睛,又认真地端详一遍,发现他右胸的狮子纹图,居然和师傅如假包换,简直一模一样。

他竟是赞小汉?真是赞小汉?师傅赞文汉唯一的儿子吗?天下,有如此碰巧的事情吗?

晏柯看着神色异常的疾如病,大感诧异,忙凑上前来,轻轻问道:

“兄弟,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还认识这小恶人?”

疾如病笑了笑,平复下自己激动的心情,对着晏柯耳边低声说道:

“大哥,你相信奇迹吗?”

“奇迹?”

晏柯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疾如病拉着晏柯往后走了几步,轻声、简要地告诉了他事情的由来。

晏柯听完,也是目瞪口呆,半晌无语。

“竟能如此碰巧!这么说,他还会是咱们的朋友?”

“是的!这就看他醒来怎么说了!”

疾如病肯定的对晏柯答道。

这一下,俩人久坐的困意全无,他们坐在这漆凳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戎人,都盼着他尽快醒过来!

可又过去了半个时辰,这似敌非友的戎人,依然没有醒来,疾如病请晏柯去歇息一会儿,他自己继续留护,晏柯说他去其它病室去看看,便走出了房间。

说来奇怪!如同上次一般,晏柯前脚刚踏出门外,床上的戎人突然睁开了双眼,他依然怒睁着双目,嘴里大声吼叫着,头部乱摆,长发披面,如同一只猛狮,似乎在喝骂,又像是在埋怨什么!双手紧按竹床,想挺身而起,却有心无力。

晏柯连忙收脚赶向床前。

而疾如病已经俯身靠近戎人,面无惧色,耐心、轻声地说着和他一样的语言,晏柯虽然一个字都听不懂,可他从戎人脸上惊讶的表情来看,他似乎被疾如病口里说出的东西,完全震住了!

紧接着,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急促起来,双手扑向了疾如病,疾如病忙紧紧握住他的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明白的语言,轻声、亲切地安慰着他。

晏柯站在疾如病身后,静静看着......

戎人的语速虽快,可晏柯仍从他艰涩难懂的发音里,辨听出“爸”这个凡人都会说的字来!

两人的手仍然紧紧握着,年轻戎人听着疾如病的话,眼里,突然涌出了大颗的泪珠!一滴滴,延着他黝黑却不失英气的脸颊滚落下来!

疾如病怱然转过身来,面向晏柯,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他正是赞小汉!师傅失散多年的儿子!”

说完,他又转向戎人,用他们的语言,叽里咕噜地说着些什么,边听着,戎人边看着晏柯,刚刚恨不得把晏柯一口吞掉的眼神,竟然慢慢变得柔和起来。

正在这时,“咯吱”一声,门被推开,花子宣端着竹盒走了进来,一瓶药酒、一个干净的药碗,整齐地放在盒子里。他脚步慢下来,吃惊地看着这俨然成为莫逆之交的疾如病和戎人。

疾如病看他进来,忙站起身来,用手比划着,急速又庄重地向戎人说着话。

花子宣拿出药酒瓶,按照剂量给戎人倒出“血花”酒来,把药碗递给坐在床前的疾如病。

疾如病接过碗,嘴里又说了些什么,戎人便顺从地点点头,疾如病随后把药碗放在手边的漆案上,准备伸手扶起戎人,晏柯忙上前搭手,戎人任由他们俩摆布,两个人一左一右,把戎人上身小心抬起,随后,疾如病把药碗递给他,嘴里又嘱咐了几句,戎人接过药碗,抬起头来,目光投向花子宣和身旁的晏柯,突然,他颤抖着双手,把碗交给疾如病,身子向上挺起,四肢配合着用力,准备起身再做些什么!

疾如病大惊,赶紧把碗放在案上,随后俯身摁着戎人,语气加重起来,似乎在严肃批评他!再度涨红了脸的戎人,向疾如病诉说着什么,疾如病听了,声音却温和多了,他回头向身后的晏柯和花子宣解释道:

“小汉想爬起来,向救了他性命的恩人,叩头谢恩!”

花子宣看到这儿,心里已经彻底明白了!几天以来的辛劳,总算没有付之东流!他忙上前几步,把漆案上的药碗端起,递给赞小汉。

小汉感激地望着花子宣和疾如病他们,含泪点头,双手接过药碗,把药酒一饮而尽!

随后,他环视着眼前的三位已然熟悉的陌生人,裂开嘴,嘿嘿憨笑了起来……,晏柯和花、疾二人,面面相觑,随后也会意地哈哈大笑,欢乐,顿时打败了隔阂和病痛,飘溢在这间屋子的角角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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