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尧闻言抬头看着陆云雀,只见她低着头,双手拘着礼,一副恭敬的样子。
林尧心里有些复杂,不知道是该恭喜她免了麻烦,还是先询问她既然已经要和解了,为什么还要问这些话呢。
“不麻烦,祝贺陆牙人了。”林尧从书案旁的匣子里拿出几张专用的白纸摆好,拿起刚刚放好的毛笔,沾了墨开始写了起来。
“既然那两位等会就来了,未免耽搁时间,我便先把和约书写好吧,两位来了直接签就好了。”林尧一边写一边说道。
“嗯,劳烦林县丞了。”陆云雀低声道谢,抬头看了眼林尧,他低头认真写着和约书,看脸颊似乎比前两日清瘦了些,桌边座位下都放着一堆案牍,和隔壁的丁家叔叔一比,两人简直不像是一个衙门的,一个清闲至极,一个忙碌至极。
林尧在写东西,陆云雀不好开口打扰他,房间里又这么静了下来,陆云雀闲得无聊,便四处张望着,突然发现林尧的桌子右下角摆了一个青粉小香囊,因为做得小巧,埋在一堆案牍里不起眼的很。
“好了”,林尧把笔搁下,轻轻吹吹白纸。
“林县丞桌上的香囊有几分好看,是哪家店铺买的吗?”陆云雀开口问道。
“香囊?”林尧有些疑惑。
“嗯,就是林县丞桌边的那个小香囊。”陆云雀抬手指了指。
林尧顺着陆云雀的手看去,这才发现了被埋在案牍里的那个青粉香囊,顺手把它扯了出来。
“这个?”林尧指着香囊。
“嗯”,陆云雀点头,“我看着觉得有些小巧可爱,也想去买一个。”
“这不是买的”,林尧看看香囊,“这是我家丫鬟春月自己做的。”
“哦哦,那春月小娘子的手艺真厉害,看着这么精巧,我还以为是外面哪个铺子做的呢。”陆云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你想要就送给你好了”,林尧看看陆云雀,起身走到陆云雀身边,把香囊递了过去,“这香囊我戴着实在不习惯得很,放这里有两日了,你既喜欢,那就拿起吧,免得放在这里积灰。”
“啊?”陆云雀有些呆住了,原本只是想随便开口问问而已,没想到这林家郎君直接把这香囊送给自己了。
“你不要吗?是觉得不好看吗?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好看。”林尧见陆云雀一脸犹豫的样子,还以为她是不想要这个,心想果然春月的手艺还是这么让人嫌弃,正准备收回去却被陆云雀一把接了过去。
“怎么会呢,这香囊挺好看的。”陆云雀抬头对着林尧笑笑,“那便多谢林家郎君了。”
“嗯”林尧见她接过去了也没再说什么了,叫了个打扫的婆子过来,叫她沏了壶茶,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陆云雀聊着天。
没一会儿就有人往后院来了,陆云雀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跑到门口往外看了看,原来是丁管事和张管事来了,李家郎君和戴老爷都没有来,这两个人算是他们俩的代表。
“丁管事张管事安好”,陆云雀走出门,对着回廊上的两人行了个礼,将他们带了进来。
两个管事都是见惯了风浪的人,虽然之前为这宅子的事情闹得颇不愉快,但此刻见面还是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两人关系很好呢。
因为林尧事先已经准备好了,没一会儿便签完了和约书,丁管事也当着林尧的面把赔偿给了张管事,又说了会儿客套话后便都起身离开了。
这件事情也算是这么过去了,因为状子一直在林尧手上压着,除了有关联的几人知晓这事儿以外,倒也没传播出去多少,先前钟横那一行人也不知道具体的事情,只知道陆云雀卖的房宅出了事情,现在这案子和解了,加上对陆云雀也有些心怀愧疚,自然也不会再去和其他人说这事情。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陆云雀把一座宅子卖了快二百两银子的事情突然被传开了,也没明说是哪间,但永修县说大也不大,稍稍走得近的人都大概能猜出来,一时间有许多人找到陆云雀,请她接手自己的宅子,希望能把宅子的价抬高一点。
陆云雀本以为李家宅子那事过后自己肯定得空闲很久,毕竟现在手上有的宅子总共也就三间,还都只是一进一出的小院子而已,但没想到那天一回家就被一群人堵在门口,个个都抢着和她签委托书,生怕她不接一样,陆云雀一脸懵,赶紧把这些人迎进了屋,请他们坐下。
在谈论之中陆云雀大概知道了来龙去脉,也没摆什么架子,当天来的人陆云雀都一一接下了委托书,因为来的人太多了,陆云雀一时间也没办法把看房的日期都订下来,便都只说了些大概的时辰,就算是这样,陆云雀半月的行程都排好了大半,还不说期间还得去联系下家,这么一算,陆云雀之后可有得忙了,等到把他们送走后,陆云雀把门锁上,赶紧往张家三婶儿家里赶去。
“咚咚咚”
张家三婶儿正在院子里晾晒衣物,忽然听见有人敲门,把湿淋淋的手往围兜上抹了抹,转身去开门。
“三婶儿”,门刚刚打开一半,陆云雀便开口喊了声。
张家三婶儿见是陆云雀一脸红扑扑的,像是跑来的,心知她肯定是有急事儿,连忙把门打开让她走了进来。
“你怎么一幅急像,莫不是又出什么事了?”张家三婶给陆云雀倒了碗水递过去。
陆云雀接过碗“吨吨”的喝了一半,又呼了口气才缓缓开口。
陆云雀简洁的把今日发生的事儿给张家三婶儿说了一遍,双手捧着碗,一脸疑惑的样子,“三婶儿你说这事儿是谁说出去的呢?”
张家三婶儿摸摸下巴,想了想,也没想到是谁说出去的。
“这事儿知道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但要说是谁说出去的确实不好说,毕竟都不是什么爱说杂话的人,况且要说出去早说了,这么久才说也没啥意思啊。”张家三婶儿开口说道。
陆云雀抿抿嘴。
“不过是谁也不重要了,反正这事儿现在说出来对你来说也算件好事儿,先前不是正担心李家郎君那事儿影响你的牙人名声吗,这下正好啊,永修县这地方房宅买卖是多,但做成大买卖的可不多,一年能有一两桩就算多的了,这事儿一传出去也可以帮你打响名号,不愁没人来找你卖房宅。”张家三婶儿坐下来,细细的给陆云雀分析着。
陆云雀端着碗安安静静的听着,张家三婶儿说的这些陆云雀在来的路上已经想过了,所以心里也没多慌张,只是对把事情说出去的人十分好奇,想来看看张家三婶儿能不能有些头绪罢了。
两人又分析了半天,发现确实想不到是谁把事情说出去的,便不再猜了,反正猜也猜不到。
陆云雀又和三婶儿聊了些闲话便回家去了,走进房间把先前签的那些委托书全部拿出来仔细的看了一遍,发现其中大半都是中等的好宅子,最小的低价都得二十五两左右,陆云雀突然有点不真切的感觉。
这段时间真的就像在梦里一样,起起落落,自己活了这十几年,往年一年的波折都比不过这几月来得多。
陆云雀从小匣子里拿出自己的小册子,按照桌上委托书的轻重缓急来细细的安排着行程,这一写就写到了天黑的时候,听见闭坊的钟声响了起来,陆云雀把笔放下,深吸一口气,伸展了一下四肢,站起来抖了抖衣衫,把桌上的东西都仔细的收拾好后,走进厨房捣鼓晚食去了。
一个人的饭食也没多讲究,随便弄了锅汤,又炒了些青菜,就着烤热的馕饼就算是一顿了。
第二天陆云雀一早就去看房宅去了。绘草图,谈底价,又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细细记录一番,因为接手的宅子多,一天至少得跑两座宅子,当真是忙得歇脚的时间都没有,一天下来腿都酸麻了,烧一盆热水端到床前泡脚,只觉得全身都舒畅了,直直的躺到床上,好像回到了自己最初做庄宅牙人的日子。
那时候陆云雀每天都要跟着张家三婶儿跑宅子,当时也是夏初春末,房宅变动大,张家三婶儿是永修县有名的庄宅牙人,委托她的人很多,陆云雀刚刚入行很多事情还不算熟练,没接多少单子,天天跟在张家三婶儿后面打下手,背着个小水壶,身上挎个小布袋,里面装着几个小饼,头上还梳着小丫头梳的双丫髻,一天下来发带都散了大半,早上三婶儿也起的早,陆云雀那时候还小,梳头发费劲,总梳得乱糟糟的,张家三婶儿便让她把发带揣怀里,带她出去吃早食时,趁着端饼的片刻,给陆云雀把辫子扎好,那时候早食铺子的婆子们有时候觉得张家三婶扎得不好看,还上手来帮陆云雀扎,所以张家三婶儿常笑陆云雀是小姐派头丫鬟命,天天还有不同的婆子给她扎头发。
这么一晃就两年过去了啊,陆云雀把脚从木盆里拿出来,扯过放在一旁的帕子,把脚上的水擦干净了,将盆端了出去。
兴许是今天太累了,陆云雀躺到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天上的月亮圆滚滚的,院子里的夜虫低声叫着,偶有风吹动树叶,发出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日子也就这么一日一日的过去了,陆云雀手上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大半,也渐渐得了闲暇。
因为已经开始入夏了,天气也有些热了起来,时值小满前后,许多农户也开始摆弄院前厅后的闲散土地,种些豆瓜,留给自家吃。
陆云雀也不例外,趁着这几日闲了下来,把院子东南角那片小农地打理出来,洒了些瓜果的种子下去,也没想它们能长得多好,能结两个时蔬果子就行了。
今日早上自己去近郊看房宅的时候,正好遇到和戚宝珠一家交好的胡大娘,今年春天的雨水丰富,书上的枇杷个个长得肥大,加上这半月基本上都是大晴天,原本青亮亮的枇杷全部变成了黄澄澄的,看着让人眼馋,胡大娘种了半面山坡的枇杷树,今年算是大丰收了,见陆云雀来了,连忙去坡上摘了一篓子枇杷,说是送给陆云雀和戚宝珠一家尝尝鲜。
胡大娘一家为人朴实,恨不得把这一大篓子全让陆云雀带走,陆云雀看见那一大背篓枇杷心里发慌,一想到要背着走那么远的路,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