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乔果森一直翘着脚在医院养病，白浪那孙子虽然出手黑，但致歉态度也算诚恳。
人虽然没来，却一把缴清了三个月的医药费。
大概是按“伤筋动骨一百天”来算的吧~
这样挺好，本来嘛，他在学校也就是坐在教室里睡觉看小说，遇上老师心情不好，睡到一半被人丧心病狂地揪起来去教室外面站着也是不美。
到这里有吃有喝有床睡，还不花自家钱，岂不快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不能起来打篮球了，一天到晚躺着躺的浑身发痒。
昨天上午他趁护士不注意，拎着腿儿跑去了医院西北角的篮球场。
刚摸到球就被值班护士揪了回去，一通苦口婆心的道德绑架——
“你有没有一点点责任心！”
“你这脚脖子再折一回就彻底废了你知道吗？”
“只管自己快活，想没想过出了事我得负多大责任！”
那护士年纪很小，心理素质也不强，骂了半天见他面色未改，心里委屈，竟然自己先哭了起来——
“我每天累死累活为了谁！”
“值个班她们都欺负我！别人三个人值一个晚班，到我这就我一个人！忙死忙活撑到现在我容易吗！”
“马上就要交接班了，你要跑就不能等到八点以后再跑！”
“今年职称也没考上，想调也调不走，还不知道要被欺负多久呢！”
“我累死了谁心疼！”
小姐姐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死去活来，骂得乔果森怀疑自己不是溜出去摸了一下篮球，而是一个抛妻弃子浪荡天涯的老流氓……
“额，姐你先冷静一下，咱们把事儿理清楚啊。”
“你看哈，职场那些规矩我也不懂，但他们安排你一个人值班这事儿，真没我的责任吧……”
“你没考上职称这就更不赖我了，我期末考都还没着落呢。考不上职称顶多晃荡一年，考不上大学那我可得晃荡好些年呢！”
“你学学我，多淡定。”
“还有你死了谁心疼这事儿，我是这么觉得的——你先得确认一下跟父母的关系咋样，一般正常家庭孩子死了爹妈总会心疼一把的。然后您再问问您对象。哎对，我看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应该是有对象的吧？他估计也会心疼一把。”
“要是连他们都不心疼，那你就得检讨一下自己，是不是自己有啥人格上的缺陷了……”
小姑娘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眨巴着眼睛，听到最后，直接仰面朝天放声大哭起来：
“我说你什么了你居然扯到我有人格缺陷！我没有男朋友怎么了！我老大不小让你养活一条胳膊一条腿了？！你这条断腿还是靠我给你照顾好的呢！明明就是你违反医院规定乱跑还把问题推卸给我！工作怎么这么难啊！社会怎么这样啊！人心真的太阴险啦！呜哇哇哇哇哇哇……”
乔果森：“……”
果然，跟女人讲道理本身就是没有道理的……
小小少年嘴角抽搐……抚额叹息。
老天爷呀，我还没满17岁，要不要这么早就让我认识到这么深层次的两性难题？！
事情最后被解决的很完美。
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哭声引来了护士长，二话不说把两个人都骂了个狗血喷头。
乔果森这边一直没有家里来看护，护士长拜高踩低，也不拿他当病人，一个劲儿地责骂。
乔果森脸皮厚，被骂了也不生气，委屈巴巴地咬定自己就是下来活动一下筋骨，顺便帮上厕所的大哥看了一下篮球，球都没摸着就被小护士给骂了。
“简单来说就是她利用职务之便大泄私愤，我无辜受牵连还又被您教训……”
护士长见他生得俊俏，委屈巴巴的样子又惹人怜爱，反过来安慰了他两句，让那小护士回去写检查了。
乔果森起床撒尿的时候路过值班室，听见那姑娘哭得一抽一抽的，险些背过气儿去。
他这几天很无聊，花儿虽然色胆包天，但毕竟跟他不熟，来过一次医院之后再没蹦过影儿。
白浪中间找家里人来补了一次医药费，本人并没有出现过。
乔果森也不介意他本人来不来道歉，又不是彼此喜欢的人，见了面互相膈应，犯不着。
蓝缨虽然恨不得天天守在医院里，奈何期末考试近在眼前，功课又跟不上，只能隔三差五来骚扰他一回。
而佩珩，自打那天清晨离开之后，再没出现过。
“珩爷生病了啊！挺严重的，好久没来上学了。”蓝缨一面啃着给病号吃的苹果一面含糊地说。
生病了……
“什么病啊？”
“就发烧吧，我也不太清楚，我那天不是在你这嘛，回去她就已经走了，我也是听班里人说的。”
“不会吧？”乔果森吧唧着嘴唇嘟哝着，“我又没毒，怎么会亲一下就生病了……”
“啊？你说啥？亲谁？？？”蓝缨瞪圆了眼睛。
“咳咳，我是说，你不用这么亲力亲为！走吧走吧！你在这除了把我的东西吃光光防止我养伤期间长胖还能干什么！”
“……”
“我姐……”蓝缨欲言又止。
乔果森瞬间回过神来，“说啊！”
“也没啥，就我姐工作那事儿，确定好了，年后回来，下半学期开始跟班级实习。”
乔果森心里动了动，脸上维持着平静，“哦，挺好的。”
“果果哥……”
乔果森心虚，怕被蓝缨看出端倪，故作轻松道，“今天是怎么了，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
蓝缨垂下眼眸，“你对我姐的心思，我都知道的。”
“……”
“她走那天，我去过你家，刚好看见你们……”
“……”
蓝缨转过身，背靠着墙壁站着，“哥，你听我一句劝，放下她吧。”
“……”
“你不了解我姐，她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就算你最终不跟我在一起，我也不希望你受伤。”
蓝缨回抬起头，虚弱地笑笑，“真的哥，趁还没开始，放下吧。”
病房再次安静下来，少年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哑然失笑，“能那么容易放下又怎么会让自己痛苦这么久呢……”
佩珩在新家住了十几天，素日里尽量压着自己心底的不适，跟“叔叔”相处着。
妈妈见她终于放下芥蒂接受新的生活，心里欣慰，也没催她回去上学。
佩珩每天去接小妹放学，观察着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像一个伺机出动的幼兽，随时准备发起死亡抵抗。
当然，她更希望对方永远都不要做出诱导她奋起反击的举动来。
她不放心，对那个男人不放心，不放心将年幼的妹妹单独丢在这样一个包裹着一层糖衣的新家里。
她不相信妈妈的眼光，但她又真心希望这个男人真能像妈妈口中说的那样，善良、仁义、勤劳、本分。
转眼到了期末考试前夕，她不得不回学校参加考试。
二妹如今开始住校，每周回来一次。
初中部期末考试比高中部提前一周，佩珩走的时候二妹已经回来了。
“照顾好小妹，也照顾好自己。记住，谁都别信，包括妈妈。”佩珩临走前跟二妹交代。
“嗯，你好好考试，别老瞎操心。”二妹平静地回应。
花儿骑着车，从城北绕到城南，接佩珩去学校。
佩珩坐在后座上，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家。
在校门口正巧遇见乔果森。
少年拄着单拐，单肩挂着书包，脚上石膏还没拆，宽松的亚麻灰裤子，上身穿的很单薄，一件薄薄的针织毛衣，外套一件薄荷绿的羽绒服，衣服敞着，放荡不羁。
他的头发很长了，细碎的额发遮着一部分眼睛，风掀起他的碎发飞舞，他的眼睛在风中闪闪烁烁，目光悠悠地望着佩珩。
蓝缨跟在他身后，似乎想要帮他拿包，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乔果森说不上为什么，自己的心突然疼了一下。
他望着提着单肩包的少女，心跳漏了两拍。
她是真的病的不轻吧？半月不见，更瘦了，小脸近乎雪白，连嘴唇都没有丝毫血色。眼睛比往常又大了一圈，黑白分明，透着疲倦。
雪白色的长款羽绒服拉链一直拉到下巴，米白色高领毛衣雍到嘴边，一张脸被刘海和衣领遮去三分之二，头发长长了一些，覆盖下来软软地遮着耳朵，耳尖、鼻尖都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他忽然觉得她好可爱。
像一个瘦高的雪人，粉雕玉琢的，浑身透着寒气，让人忍不住想抱起来暖一暖。却又担心这样的温暖让她不适应，反而会毁了她原本的世界。
四人对望，蓝缨和花儿都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异常，花儿轻轻扯了扯佩珩的书包带子。
佩珩把书包甩到肩上，笑着打招呼，“怎么不等伤养好再回来？”
乔果森低头看着打着石膏的脚，沉默了片刻，抬头，笑，“回来考试啊。我妈回来了，听说我受了伤，天天守在医院里自责抹眼泪，烦都烦死了……”
真是个幸福的孩子。
佩珩心里酸了一下，“我先回教室了。”
“听蓝缨说你生病了，没事吧？”
佩珩笑笑，“好好的。”说完又要离开。
乔果森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间很不想她离开。
他拄着拐一步一跳地追过去，一把揽住她的肩——
“赵佩珩。”
“多吃一点好不好。”
“瘦成这样，跟非洲难民似的，一点都不好看。”
蓝缨：……
花儿：……
佩珩：……
靠！我到底在说什么！
少年懊恼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半晌，佩珩笑开来，伸出食指挑起他的下巴。
乔果森感觉自己的心跳再次乱了节拍，喉结上下滚动咽了几口口水，“你……”
“小伙子，你撩错人了，我现在对男生没兴趣。”
花儿和蓝缨闻言，不约而同地抱起了胸-部，一脸惊恐瑟瑟发抖。
佩珩丢下乔果森，轻蔑地看了她俩一眼，走到蓝缨面前，“不用紧张，我不喜欢胸比我小的。”
越过蓝缨来到花儿面前，啧啧了两声，“你就更不用紧张了，少~年~”
花儿和蓝缨对视了半晌，终于从彼此眼神中确认了信息——
是的，咱俩被侮辱了，很严重的那种！
“小兔崽子亏我还帮你记笔记，有没有良心啊！”
“拉倒吧，你帮我记那笔记跟医生开的药单似的，捂住两边你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写的啥玩意儿。我没怪你画脏我课本就不错了~”珩爷挥挥衣袖扬长而去。
只有乔果森还愣在原地，平复着刚刚近距离接触过后雷鸣般的心跳。
有什么东西走偏了。
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