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此刻全无之前在天桥上见面时的嬉皮笑脸，转回头去继续盯着田成峰，一言不发。
佩珩打破沉默，“怎么回事？先把人放开再说。”
乔果森冲田成峰努努嘴，“喂，问你呢。”
田成峰低下头不吭声。
“没脸说？”乔果森鄙夷地嗤笑一声，这才转回身，“旋儿，你说。”
一群少年让开位置。
佩珩来时只顾关心自己班级的人，到这时才看见，23班有一个男生受了伤，三四个男生架着他，看样子伤的不轻。
受伤的男生抬起头，黝黑的脸庞棱角分明，可能是过于疼痛，额头上青筋暴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水。
没等男生开口，佩珩率先发话，指责的却是乔果森，“这种时候还在充老大耍帅？有没有脑子的！伤哪了？先把人送医务室再说啊！”
“你先搞清楚情况再嚷嚷！这种伤，校医务室能处理得了吗？”23班一个男生看自己队长被人指责，忍不住上来呛声。
佩珩一脸懵逼，“哪种伤？哪种伤医务室处理不了？”说着一手扒开众人，凑到受伤的男生身边，“来，先叫我看看你伤哪了？”
嘶……
众人一阵倒吸凉气。
受伤的李清旋的脸色更难看，疼痛中混杂着极度的尴尬，看上去是一种……
额……五光十色的淤青？
佩珩的眼睛从上往下，一直看到脚底，没见什么外伤。
于是又从下往上，看到男生微微打颤的双腿，看来伤在中部。
等等……为什么四周的空气如此凝重？？
莫不是……？？？！！！
“没错，就是扯着蛋了！”乔果森忍无可忍，一把抓过佩珩把她拉出包围圈，“在骂别人没脑子之前能不能先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资格？”
佩珩倒是淡定，“我去，那这么重的伤更不能耽搁啊，闹不好影响子孙后代呢，赶紧去看啊！”
李清旋额头上的青筋随着她的话，变得愈发突兀。
乔果森一脸无语，“你这么大个脑袋是不是外层全是壳？脑仁抠出来有没有核桃大？”
“啥意思？”
“谁都知道这会要赶紧出去，问题是，怎么出去？”
有理！
刚刚打球的时候，田成峰跟李清旋对位。
李清旋是农村孩子，从小帮爹妈搬麻袋干农活，练就了一身好肌肉，身体壮实弹跳力强。
田成峰跟他对位，胜在灵活败在瘦弱。
一连被盖了好几个帽，少年的胜负欲被激起来，渐渐上了性。
在李清旋再一次压过来的时候，田成峰不顾阻力硬冲了上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头撞在了李清旋两腿中央。
李清旋当即倒地痛苦地打滚。
23班男生上前一把揪住了田成峰，19班要去护。
两队瞬间兵对兵，将对将，眼看就要兵戎相见。
还是23班队长乔果森打破了混乱，“先别闹，旋儿扛不住了！”
学校医务室日常开点感冒药、包扎一下伤口还是可以的，但要涉及到内伤，最好还是去医院。
问题是，这么乌洋洋的一队人怎么出校门？
找老师拿请假条，那就必然要把情况解释清楚。
可这样做的结果，李清旋没事还好，万一有个什么伤残，田成峰必然会被学校开除。
男生的胜负欲起来了难免热血冲头，但他们把比赛和私下交往分的很清楚，不会带什么情绪。
就连李清旋本人也没有怪罪田成峰的意思。
于是，乔果森提议，先让田成峰口头上跟李清旋认个错，答应负责医药费。
有了这句担保，到老师那里两边统一口径就说是训练时不小心伤到的，先把人保下来，把损失降到最低再说。
“安排的很妥当啊，为什么不执行呢？”佩珩问。
乔果森无奈地摇摇头，“这得问你们班那二愣子。”
到这会，不用问佩珩也了然了。
田成峰来自单亲家庭，生性要强，面子比天大。
要他付医药费，他是绝对不会有二话的。
可要让他当众道歉，那比杀了他还困难。
“是男人，赛场上打碎牙齿和血吞，没什么好道歉的！”田成峰梗着脖子吼道。
同样的家境，同样的心境，佩珩理解少年的倔强。
但眼下不是死要面子的场合。
她走过去，对左右两个男生柔声道，“先松开他好不好？”
俩男生回头望了望他们的队长，乔果森微微扬了下头，男生领会，松开田成峰退开。
佩珩蹲下来，望着田成峰，“疯子，把头抬起来。”
田成峰缓缓仰起头，望着女孩。
佩珩抬起纤细的胳膊，“咱俩掰个手腕好不好？”
啥？？？
田成峰不解其意，有些难为情。
佩珩手上满是冻疮，光是看着就令人心疼，都是靠脸面活着的半大小伙子，谁会有心情跟她正儿八经拼力气。
佩珩用袖子包着手，语气不容质疑，“来。”
田成峰只得缓缓抬起手，极不走心地跟她“比赛”。
两人手臂交缠，田成峰刚一用力，佩珩瞬间抽回手，“啪”地一巴掌打在田成峰脸上。
实打实的一巴掌，田成峰脸上肿起五道鲜红的巴掌印。
“珩爷，你……”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人当众掴了一个大嘴巴子，田成峰的整张脸迅速涨红，又羞又恼，若对方是陌生人，他早就扑上去跟丫扭打在一起了。
奈何对方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
而况还是他最最敬重的女孩子……
少年眼底涌出泪花，质问道，“你疯了？”
女孩脸上波澜不惊，“疯子，你忘了，这是比赛啊。”
田成峰：“……”
“是男人，比赛场上打碎牙齿和血吞，没什么好道歉的，对不对？”
田成峰：“……”
佩珩抽出包在袖子里的手，那双手因为刚刚用力握拳，冻疮全都扯烂了，鲜血直流。
她站起来，“疯子，我没你力气大，就恼羞成怒用阴招黑你，你伤身体丢面子，想要我一句解释，我却给你来一句，‘是男人就该受着’，你听着舒服吗？”
田成峰高声辩解，“我没有故意阴他！”
佩珩指着李清旋，“人伤着，你是不是故意的就不那么重要了。大大方方认个错，或许还会有人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做错了却还强词夺理，大家只会觉得你人品本就如此。”
她再次蹲下来，凝望着田成峰，“一旦大家认定你人品本来就烂，无论你有意还是无意，都是有意，明白吗？”
“对不住，我没权利打你。”佩珩朝自己脸上重重扇了一巴掌。
田成峰一下子慌了神，“珩爷你他妈真疯了？！”
佩珩啐了一口，“妈的，以后少他妈跟老子这儿张口爷们儿闭口爷们儿的，老子都比你爷们儿！”
佩珩走到乔果森面前，“按你说的，先去跟老班请假吧。钱他肯定不会赖你的，至于道歉，”她望望田成峰，“今天你就是逼死他，他该跨不过这道坎儿还是跨不过。打我也替你们打了，该还你们的面子我们也都还了，歉意，在他心里搁着，你们也没必要非逼他抠出来晒晒。各退一步吧，哥们儿伤势要紧。”
“花儿，李琳，咱们走。”
一直跟在外边的花儿和李琳一个揽过佩珩一个拉起田成峰，19班男生跟23班男生微微欠了欠身，跟在后面离开。
夜色渐浓，雾霭升起来，指尖的鲜血在灰色的水泥地上滴落成妖冶的花朵。
佩珩压下眼底的泪水，靠在花儿身上，让大脑回归空白。
“不装逼能憋死你不？”花儿心疼地替她洗去手上的血迹。
“能憋疯。”佩珩一脸赵本山同款无辜猪腰子脸。
晚自习放学，佩珩拎着茶瓶往楼梯去。
她走得晚，人已经很少了。
路过23班门口的时候，看到了斜倚在后门口的少年。
佩珩笑了笑，“等我？”
乔果森站直身子，“嗯，算是吧。”
“人咋样？”
“没大事儿。”
一阵静默，佩珩呼了口气，“有事？”
“也没啥事儿。”
“哦，那我回宿舍泡脚了。”
“……”
佩珩走了两步，少年跟上来，“那谁……”
“谁？”
“就姓田的那个……”
“哦，你说疯子？他怎么了？”
少年似乎有些难为情，深呼吸了一下，“他是你男朋友？”
佩珩停下脚步一脸奇怪地盯着他，“我男朋友要是他的话，你们几个大小伙子会听我这个小丫头片子的劝？”
她男朋友是白浪，整个一高没有人不知道。
少年点点头，眼神晦涩不明。
佩珩无语地下楼。
少年却又跟上来，“你喜欢他吗？”
“谁？”
“就那姓田的。”
“神经。”
“不喜欢，干嘛那么帮他？”
“我只是喜欢出风头而已。”
佩珩继续走。
少年继续不依不饶，“喂！”
佩珩回头，“你喜欢上我了？”
少年噗嗤一声笑了，“爷，您能不这么犀利吗？”
“不犀利咋能架得住您这声‘爷’呢~还有事吗？我要回去泡脚，再晚点开水房关门了。”
少年的手从裤袋里抽出来，掌心摊开，上面躺着一支小小的药膏。
佩珩接过来抛了下，小盒子上还带着体温。
她有些疑惑，愣了一下，浑身一机灵，笑得邪魅，“你真喜欢上我了？”
少年轻轻靠近，“本来没有，可你这一笑啊，我不确定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她笑美了收了声，少年郑重地抓住她的肩，“你丫的，一点都不强悍。”
“把手好好涂一涂，丑死了。”
“别只顾着四处装逼，也要学会照顾一下自己……的鸡爪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