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峰平川,演武场。
武风正浓,思绪已飘。
张长老目送着被人抬往远处疗伤的田世蒙,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悠然道:“以前我总不相信世上会有什么奇迹,但今天我更愿意相信一次。”
杨长老道:“不错,那小子将来或许会是我青莲宗的奇迹,由此可见,咱们以前察人观事的方式已有误区,须要改进。”
张长老道:“什么误区?如何改进?”
杨长老道:“误区就是咱们不该总是想尽一切办法从外面招收优秀的弟子,而是该多花点心思在本宗门已存在的弟子身上,多培养一些自己的内部人才,就拿今天来说,咱们差点就错过了一个将来或许能够挑大梁的后辈。”
张长老道:“言之有理,自己的,才是最忠的。”
杨长老目光自左向右扫过整个演武场,感慨道:“这里以前比现在更热闹,各种各样的比武切磋,都带动着很多弟子的热情,每个人都在拼命想要证明自己,只是,以前咱们这些老一辈的人总不把目光放在这里,所以后来这里的热闹也就渐渐变淡了,那些欲要以竞技而进步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少了,说到底,我青莲宗现在落到这种难堪的地步,主要还是咱们这些老一辈的人没有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没有尽好自己该尽的责任。”
张长老听着杨长老的话,突然觉得很惭愧,他居然已将这样的事、这样的地方完全忘记了。
他眼角虽已有了皱纹,很多很多的皱纹,但谁也说不出来他给青莲宗带来的成就到底在哪里。
舍本逐末,本就是一件很错误的事情。
他没想到自己连这么简单的道理竟也悟不透。
纵观演武台下四处围拢的弟子们,张长老看到了许许多多怀着憧憬的眼色,那正和他年轻时候第一次到这里来的眼色一样,渴望进步,想要在一个自己从未到过的地方崛起。
张长老默默地想着。
杨长老默默地看着张长老,然后......
杨长老笑了。
因为看到自己的老朋友还没有失去赤子之心,总是令人愉快的。
他已知道不仅是老朋友需要改变,他自己也需要改变。
张长老忽然道:“这些年总是各忙各的,我们已有很久没有在一起喝两杯了。”
杨长老叹了口气,道:“是啊,很久了。”
张长老道:“其实我们真的老了,该把希望留给后人才对,我们应该多四处走走,多和人吃酒聊天,探讨武道人生。”
杨长老笑道:“你想喝?”
张长老微笑着,道:“也不知为什么,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我才会想喝酒,或许因为我们都是一起年轻过,一起老了。”
他面上居然也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杨长老的心情更开朗,笑道:“炒豆子下劣酒,几十年前咱们打架的时候就喝过的,你觉得怎样?”
张长老笑道:“很好,再优质的酒,再美的下酒菜,咱们就吃不出味道来了。”
杨长老道:“你想什么时候喝?”
“明天就喝。”张长老指了指站在台上的易寒宇,“到时候顺便叫上那小子。”
杨长老道:“哦?你不怕那小子滴酒不沾?”
张长老道:“不怕,那小子怎么看都是个酒鬼。”
台上有忆苦思甜的故事,台下有无尽欢乐的热闹。
易寒宇却是独自陷入了沉思。
世上向来都是战败的人在思量自己的败因,但眼下易寒宇却在不满意地思量着自己的胜果。
方才与田世蒙的一战,是他修炼逆经发生质变之后第一次与人交手,但这一交手就让他看清了自己的缺陷。
当炼体在飞跃挺进的同时,他竟然没能把握好自己出手的力度!他竟是在无心之下,将田世蒙给打飞了!
对于任何一个武者来说,进步固然重要,固然可喜,但失控却绝不可取!
因为不论是谁,只要在关键时刻发生失控的话,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惨剧,或者是对自己,或者是对别人。
有的时候,失控即死亡!
他不得不忖度着:“看来以后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必须一边修炼逆经功法,一边想法子适应自己的肉身和力量,调节身体各个部位的契合度......”
想着,他就不由得眸子一紧,喃喃道:“可是......为何我在与黑毛钢熊激战的时候并没有发生这样的情况?是人与兽的区别吗?还是?......”
白日梦游,梦不透的梦。
易寒宇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时候,张长老忽然笑看着四周的年轻弟子们,大声宣布道:“这次的挑战比武,易寒宇获胜!那么,请易寒宇出战的预备弟子‘吴媛’,自明天起正式晋升为外门弟子!”
这结果,实在是一件很令人激动的事情,也实在是一个很激动人心的时刻。
但这件事和这个时刻却在下一刻被人打断。
不断而断。
张长老宣布的话音甫落,众人但见那易寒宇就又直接面向两位长老,然后拱手一礼,道:“弟子易寒宇,代表预备弟子‘胡芊芊’,挑战外门弟子‘王许’。”
一言出,场下错愕,场上也错愕。
静。
不知所谓的静。
有些人已知所料不差,两眼发光,有些人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杨长老游目一晃四周,然后就对上了许多同样游目一晃的眼神。
于是,他只好向着易寒宇挥了挥手,低声道:“易寒宇,你先走近来一下,老夫有话问你。”
易寒宇闻言,先是略显疑惑,随即是看向莫宛如那边,乃见莫宛如不住点头,这才几步走近了杨长老跟前,端着一副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模样,简直令莫宛如哭笑不得。
杨长老也端的好脾气,竟也不生气,只以语重心长的口气说道:“易寒宇,你很不错,我们两个老家伙刚才商量了一下,决定在这次比武之后奖励你二十枚熔气丹,以作鼓舞。”
还不待易寒宇答话,他又接着话锋一转,道:“其实你和莫导师打的什么算盘,我们早已猜出来了,也看出来了,虽说你们此举有些钻空子的嫌疑,但我们也并不会加以阻挠,只不过,老夫还是要在这提醒你一句。”
易寒宇道:“提醒什么?”
杨长老道:“我要提醒你的是,你是否该考虑下手轻一点?倘若外门弟子全都被你拍晕了,试问往后其他人的比试还待如何进行?”
易寒宇愣了愣,旋即点头一笑,换了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道:“长老所言极是,弟子明白,这样吧......接下来的所有战斗,弟子都会自我克制收敛一下,尽量不把人拍晕了,如何?”
张长老抢话道:“尽量?”
易寒宇淡淡道:“是呀,因为把人拍晕了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我还想要继续.....”
张长老来了兴趣,笑着打断道:“易寒宇,听你所言,是自我感觉手上功夫十分了得?”
易寒宇道:“不敢,尽力而已。”
张长老道:“你是否觉着自己其实不必使出全力,便能干翻在场的所有外门弟子?”
易寒宇道:“也许能,也许不能。”
张长老道:“那我能否问问,若要打败真气境九重弟子的话,你需要使出几成实力?”
易寒宇道:“长老恕罪,弟子无可奉告。”
张长老再问:“那你能否告诉我,你今天打算给微翠峰弄多少名弟子?”
易寒宇也不含糊,直爽道:“五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