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五大三粗、且长相凶恶的男人,走在路上的时候,他永远不会有什么烦恼。
因为他已把各种烦恼全都给别人了。
但当一个女人、且是成熟貌美的女人,走在路上的时候,她通常都会有很多烦恼。
因为别人会把各种烦恼都给她。
此刻,宋芮心正站在一个摊位前买菜,听得有人说话,她便转过身来,美眸略略一扫两个黑衣人,疑惑反问道:“两位怕是认错人了吧?”
这句话问出来,她已后悔了。
因为她看见那两个黑衣人在戏谑地笑。
她并非少不经事的女孩子家,只观对方这一笑,她便知事有不妙,于是连忙抽身就走。
但两个黑衣人又岂会让她如意?
只见他们急蹿几步,拦在了宋芮心的面前,一人戏谑道:“小娘子别走,我们没有认错人,就你了,跟我们走吧。”
大祸临头,宋芮心眸中闪过惊慌,正待再说些什么,却是突觉身前多了一个身影。
她定眼一瞧,但见易寒宇已将她和霜儿护在了身后。
她知道易寒宇的内心已经“醒了”,但她对易寒宇的一切都犹未可知,可以说,她跟易寒宇之间,既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所以此刻,她就忍不住替易寒宇担心。
易寒宇以前是个纨绔,对这种场面自是十分熟悉。
两个黑衣人言语一出,他当即反应过来,将骑在肩头的霜儿放下,然后随意在路边捡了块石头,向前几步,挺身如长枪,挡住了黑衣人的视线,也挡住了身后母女两人的视线。
他站的位置恰好,堪称完美。
因为他需要这个位置来抑住黑衣人的猖狂,也需要这个位置来遮蔽身后母女俩的安危。
他木头人一般,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因为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过多的语言,过多的表情,都只会令对方更加放肆。
他是个少年不假,但他却是个深谙歪门邪道的少年。
世人总说:“祸兮,福之相依。”
这句话在对的时间里,就会是对的。
两个黑衣人看着突然挡在面前的少年,脸色不禁一沉。
因为少年虽然面无表情,双眸之中也没有闪烁任何凶残或暴怒的光芒,甚至是空空洞洞,无悲无怒,可,不知为何,两个黑衣人总觉得这个少年有些危险。
有时候,危险并不是大喊大叫生出来的,而是沉寂生出来的。
沉寂中生出来的危险,往往令人感到更加危险。
但是美人近在咫尺,纵然有些不妙预感,两个黑衣人还是不愿放弃。
他们纷纷各自手里一抖,祭出一柄匕首来。
其中一人盯着易寒宇,狠戾道:“你要管闲事?最好滚远一点,不然老子让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言罢,两个黑衣人既阴沉又得意地笑了笑,一脸明明郎朗的威胁之色。
可是他们等了片刻,言语的恫吓,只换来少年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那,一言不发,仿佛他真的是个不能讲、也不能动的木头人。
两个黑衣人心知碰上了硬茬,不免动怒,双双振臂一呼:“找死!”
话犹未落,齐齐向着易寒宇杀将过去,凶残之性暴露无疑。
但出乎意料的,他们想象当中呼天抢地、喊打喊杀的场景并未出现......
易寒宇以前太废,太惰,在家族的丰厚资源堆砌之下,也只堪堪修炼到了武体境三重的境界。
这修为不过是武道的刚刚起步,而他这起步,乃虚涨而来,没有丝毫的切实功夫,若要较论,只比普通人亦好不了多少,甚至在劳作方面来说,他比普通人还要差一些。
可以说,此刻的他,毫无战斗力可言。
他对于武道的认知,也仅仅停留在水月城的范围。
在水月城,武道修为境界可分为:武体境,真气境,凝元境,转元境,每个大境界又分一到九重。
是以,此番面对两个黑衣人的攻击,易寒宇并没有抵抗,因为他也抵抗不了。
这般一来,他就毫不意外地中招。
他的肩膀和腹部瞬间被匕首刺入,顿时鲜血飚射,染红了他的衣服,也染红了他紧握在手中的那块石头。
但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仿佛他的面部只是雕像,冷硬做不出表情的。
在对方得手之际,他伸手抓住了一个黑衣人的手腕,然后举起手中的石头,直接朝那个黑衣人的脑袋狠狠地砸下去。
那黑衣人做梦也没有想到,眼前少年会是如此不要命的打法,猝不及防之下,便被石头凶猛地砸在了脑袋上,登时皮开肉绽,脑袋被砸出一个血坑,扑地俯跌。
另一个黑衣人眼见同伴被重创,先是神色一惊,紧接着凶性大发,遂又在易寒宇的后背捅了一下,口中还吼了一句:“去死吧!”
他的匕首捅得很卖力,怒吼也很卖力。
可,易寒宇就是不肯随他如愿,就是不肯去死。
易寒宇只是不闻不顾,任由别人攻击,仿佛着了魔似的,并不停手,动作反而越发狠厉起来,继续狠砸躺在地上的那黑衣人的脑袋,直至将那人的脑袋砸得稀巴烂,身子抽搐几下,就此不动了,显然彻底死去,这才站起身来。
在另外一个黑衣人的眼里,少年仍然是个不会出声的木头人,仍然面无表情。
可,少年的下手之狠,手段之凶残,远超了他的想象!
眼看这行尸走肉般的少年朝自己走来,剩下的一个黑衣人吓得肝胆俱裂。
他的心灵深处,永远的被这一幕扎伤,再也掩饰不住面上的恐惧之色。
他惊惶逃窜,尖锐大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心下有苦,念梦成魇。
帐篷里,重伤的易寒宇做了一个梦。
那梦里,自爷爷驾游归西之后,易家日渐消索,而他则被人围杀,流血,在逃跑的路上重重跌了一跤,跌向了一处望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世上曾有高人说过,梦境之中自高深之处下落的人儿,永远也落不到地上,倘若那人真的落实了地,那便意味着那人真正的死去。
易寒宇没有死,所以他只是尖叫着惊醒过来,满头大汗。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如此情景的恶梦,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自离家出走以后,他几乎每隔一两天便在恶梦里痛苦一回。
每一次醒来,他只有躺在自己的冷汗里,望着黑沉沉的夜色颤抖。
每一次痛过之后,他的愧疚接踵而至,爷爷与哥哥的温柔笑脸总是在这时候出现在脑子里,挥之不去,让他不得不捂着脑袋胡思乱想。
少年人的初情最是刻骨铭心,所以他也经常梦到自己的未婚妻。
他对她付出太多,太大,以至于每每梦见她,都是在心碎的呐喊中惊醒,然后痛苦地等待着天明。
可是等到天明的时候,他还是同样痛苦,同样寂寞。
他,仍然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