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墓之外,半山坡,易寒宇游目四顾。
一场灾难式的寻宝之旅早已结束。
人生的行程永远没有终结的时候,终结的只有无法算清的人命。
人是对的,命是错的。
所以人们总说:“拿命来偿。”
却从来不说:“拿人来偿。”
这里的热闹已不复存在,因为热闹通常都是用人堆积起来的,人没了,热闹自然也就没了。
或许,热闹还有,只不过转移到了别处,毕竟刺林山脉向来很大,人心也向来很大。
大而不能全。
所以人们总是不断摄取,不断贪婪,不断进步,不断死去,谁也说不出谁好谁坏。
好人说坏人很坏,坏人说好人根本不好。
易寒宇并不在乎别人的死活与好坏。
至于白小小,他更不在乎,因为他觉得即便整片刺林山脉里边的人死去,白小小也不会有事。
实在是他在白小小身上看到过太多的“奇迹”。
白小小的身份的确神秘。
神秘的人往往定有神秘的自保手段,以备不虞。
他与她之间的交情,说深不深,说浅不浅。
往深了说,两人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算得上是同甘苦共患难的朋友;往浅了说,两人以“利”字开头,只是在相互利用,彼此算计而已。
是以,在易寒宇的心目中,对于白小小他还犯不上牵挂亦或不牵挂。
这似乎是符合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境界,但这的确不是什么君子之交。
这只是情难料,意难料,人难料。
当两个人的交情不深不浅的时候,就会出现这样一个境地:
见之为友,克之为敌,不见则不相留。
这是世人与世人之间的一面镜子,能够照得见彼此的镜子。
镜子里,若是有缘的人,他日或能相见,若是无缘的人,遇着了一回,遇不着一世。
一回一离人,一世一缠绵。
离的是人,缠绵的是心。
世俗有真言,说:“与己者,心也。”
言中之意正是在较论那“人”,还有那“心”。
现实若是加上一点空想,再加上一点美好的话,也的确如此。
这是一个很称心的说法:
若为知己者,勿以为外人而相嫌,勿以为衣帽而取人,相交当如细长流水,上流味浓,下流味淡,唯有中段的水,浓淡之间,绵绵之间,是为长久。
还有一个称心之余,有点“孤独”的说法:
至惜莫如恩情,至爱莫如微影,非上上智,无了了心。
这是何等深挚,何等伟大的友情!
可这友情在很多时候都是空的,不存在的。
人向往空,所以人的理想往往落空。
人排斥苦,所以人的命运往往很苦。
空与苦,造就了善与恶。
此为闲话了,一切还是要回到那个少年人的身上来。
那个少年人本是一阵风,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统统都会被他吹走,吹散。
当风过后,留给你的只有骨感的现实,赤裸裸的现实。
当风停下,一切都会变得很清晰,就连大山的方向也会变得很清晰。
易寒宇略略辨位几次,随即迈步朝着往西的方向疾行而去。
一影绝迹。
他是有心的,因为他犹记得与白小小打闹的时候,就是从这个方向赶过来的,在路线尚不熟悉的情况下,自该沿着来时之路往回走,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有时候最蠢笨的法子就是最聪明的法子。
所以蠢笨与聪明之间,有时候是很难分清楚的。
就像愚公移山,谁也说不清楚他到底是聪明,还是蠢笨。
影闪,步急。
一天,两天,三天......
转眼到了第四天,易寒宇忽然听见幽谷之中水流潺潺,哗啦啦的响声迎面而来。
“山沁神,水沁心。”此话一点不假。
易寒宇神情一震,加快脚步,再走不多时,入目所见乃是一口碧水寒潭,水面白烟袅袅。
灵气。
浓郁得让人吸几口都能感觉到修为障壁蠢蠢欲动,欲要破之而后快。
灵池。
足以令天底下的武修疯狂。
易寒宇先是兴奋,紧接着是一蹦一跳,最后是惊诧,他喃喃道:“哈!老子运气真好......很难想象,在这遍地都是历练者来来往往的刺林山脉里,竟然还能残留有这么一口灵池!”
旋即一想,他又觉着合情合理,接着喃喃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稀奇的,毕竟山脉之所以是山脉,那其间占地是何等广袤?偶有不被发现的地方倒也肯定有的,谁人就敢说他一定游遍了整片山脉?”
“哗!”
人入,水响。
他话犹未落,就迫不及待地身子一跃,跳进碧水寒潭。
他听说过灵池,但从未见过灵池,眼下除了好奇之外,更多的是想要试试灵池的妙处。
他所不知道的是,很多人一辈子也体验不到这妙处。
身子在下沉,大概是寒冬季节的缘故,易寒宇感到入水相当冰凉,淡淡的寒气透过肌肤,侵入四肢百骸,既冰冷又舒爽。
冷与不冷。
他仿佛说不清楚,仿佛整个人都变得矛盾起来。
人往下,水往上。
上去的是冰冷,下来的是温暖,越往下越温暖,越舒适。
舒适能使人沉迷。
良久,易寒宇忽然一惊,及时自水中窜了出来。
沉迷并不是他的“道”,他的“道”应该是始于脚下的。
他暗自思虑:“我疯狂突破修为境界只不多久,眼下根本不再适合接着提升、突破,人贵知足,我若贪念激进过度的话,只怕会适得其反,造成根基不牢,战力虚浮,继而影响到以后的武学之路,甚至是以后的整个人生......好险!”
庆幸一笑,他接着思虑:“世人所说的‘居安思危’,‘乐极生悲’,‘满则过溢’,看来还是有着几分道理的。”
俯首望凌波,映照,即影。
人影在水中倒立,人心在影中正立。
正的是心思,立的是念想。
思想在沉静中转变,规划在转变中悠然而出。
物事是否合理,在于其使用是否合理。
合理的东西用起来是一变十,不合理的东西用起来是十变一。
两者相差甚远。
看着水中的“另外一个自己”,易寒宇在仔细琢磨着:“眼前所见乃是天地所生、灵物所蕴之水,即便不吃不喝,只要靠近了站着,都能让人感觉到难以名状的灵妙好处,这灵妙纯粹得简直无可比拟!......如此可遇而不可求境遇,若要放到外界,那绝对令会无数人争抢得头破血流,舍生梦死!而我此际却是唾手可得,又岂有不好好利用之理?......呵,大自然在造福,而我在享福,岂不正合了‘气运’与‘玄妙’之说?......”
琢磨着,他就开始得意起来,他说:“哈!看来我就是传说中的天之骄子!”
说着,他就在心底里默默定下了一个令自己满意的主意,他开始在灵池附近的山林地带徘徊,搜索实力相当的妖兽。
他最后得出的合理结论竟是战斗!
他笑道:“武者的修为境界可以通过战斗来稳固,甚至极限压缩,我若在战斗之后再跳进灵池里面静修一遍,仅凭肉身吸收灵气,可不是比那毫无节制提升修为来得要好?”
富的不知贫的苦,就他这想法,若然被人听见了,估计能气死一片又一片的“贫”者。
更离谱的是:
为了达到他想要效果,他竟还提前自封修为,将自己的实力限制在了真气境一重!
拿他的话来说,就是:
这才是灵池的最大妙用!
有时候,人贵于无知,有时候,人更贵于无知中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