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
长安王府不远处的小林里。
长安王府不似其他王府那般奢华,而是多了些园林清雅之美。专门为君凌在府外建造的小林之中,空山鸟语,泉倾而出,灵清作响。
虽说这林是为她建造,但寻常人也可来此地游玩,不过这地方有点隐蔽,不怎么可能被人发现罢了。
君凌现在所在之处却是一个不大的瀑布,水流从高处飞落倾斜而下,落入谭中,轰轰作响,溅起水雾一片。
君凌坐在瀑布之畔,手中拿着个酒葫芦。
喝了一口,清甘的“酒液”从嘴角滑落中却没有半点酒糟。
如实按常理说,应该是好酒,可这葫芦里却没有半点酒香。
葫芦里装着的不过是清水,之所以装在酒葫芦里估计算是君凌自己在画饼充饥罢了——就当做自己喝的是酒了。
父君死后,她再没有在王府内以及王府附近喝过酒——无论多想喝酒,也绝对不会在父君在过的地方喝酒。
那温润如玉的男子生前和她说过无数次酒的不好,她是从未听过。
她第一次饮酒是在八岁,看着宫里侍卫们休沐时拿着手中的酒葫芦品尝得一脸陶醉而眼馋不已,于是偷偷地背着父君偷了一个葫芦,把酒水交给了下人检查了没有问题之后,期待地尝了一口。
本以为会是想象中的美味,可谁知一阵辛辣从鼻腔蔓延到喉头,一直燃烧到肚里,让君凌辣得龇牙咧嘴。
用内力平复了辣感,君凌感到的是甘甜的滋味。
舔了舔唇,君凌用内力辅以喝酒异于常人的方式,喝完了整整一个酒葫芦。
她仍然还记得父君知晓后那宠溺的表情和一如既往的温柔,他说,虽然凌儿身有内力,但这酒还是少喝为好。
父君知晓她喝再多的酒都没有问题,可却总是不厌其烦地对她说,凌儿,这酒还是少喝为好。
她总是一脸不耐,说,知道了,父君,你明明知道凌儿不会有事的。
当年不耐,现在就算想听父君的唠叨,此般却也再没有机会听了。
“哗哗哗。”
激荡的流水声响彻在林间,水面上泛着被拍散开来的雾气,沾湿了衣衫,闻在鼻尖也是湿透。
瀑布的下的河水算不上多深,浅溪一条,顺着山涧一路流向山下,也不知道回流到哪户人家。
水面应为瀑布的拍打泛着白沫,看不清底,只有到了稍平静些的地方能看的轻溪水下的石头,要是运气好,还能看到一两只螃蟹,或者小鱼。
溪水里的螃蟹很小,鱼也是一般,但是奈何君凌童心未泯,乐此不疲,看到一只,天下剑便是恍若灵蛇一般的窜出,将那小鱼小蟹挑了起来。
十岁那年,她对他说,父君,我用这把天下神兵,给你抓鱼吃。
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他笑容苍凉,说,以后若是父君不在了,凌儿要抓鱼儿给的男子就不是父君,而是夫郎了。
君凌固执地摇摇头,不,凌儿只抓给父君吃。
夏景摸摸她的头,说,这世间,哪里会有如戏文所说的那些感天动地、非君不可的情谊。
君凌抿了抿唇,从如烟消散的往事中挣扎出来。“啪。”一条鱼落在地上,大概就手掌这么大,无力的扑腾着。
君凌把它提了起来放在了一边的石台上。
“父君,凌儿给您,烤鱼吃了……”
将拾来的篝火燃起,要不是没有合适的借口,她可能今天就在长安了。
——今天是三月初六,父君的生辰。
与杨云卿的生辰只隔一天。
是劫,还是缘?
君凌将怀里的玉笛取出,放到嘴边吹奏着那一首《胡不归》。
她只会填词不擅长唱词,比如陷阵军的军歌和人间逆旅的大部分诗词就是她填的,但唱词,她只会唱父君教给她的那一首也是唯一一首词——《胡不归》。
“江山不在兮,问君归不归。故国不在兮,问君胡不归?”
“山河万里,去路难回,问君何时归。兵甲百万,烽烟阵仗,道太平则归。”
“还记旧时余音久不去,还记树下故人尚相依。还记向沙场而去,去留一身白衣······”
“故人不在兮,问君胡不归。如若太平兮,问君归不归?”
笛声悠扬,融入了氤氲的山林雾气里。
……
小林外。
“清歌,我们去看看。”杨云卿不等身旁的人的回话,走入了山林。他的衣角被风轻轻扬起,折成了三角形。
山林本就只是起观赏作用,所以并不大,杨云卿很容易就找到了君凌。
君凌也看到了他,早上陈斐说完关于天府星的那些话后,她就叫人送来了杨家公子的画像,没想到是那个见过自己两次面的男子。
看见杨云卿,君凌显然有些惊讶,想起了早上陈斐的一席话,本就对男子友好的她此时更是温柔,“某兴起吹笛,不想扰了公子清净,公子若是觉得某唐突,某便离开了。”
虽说不怎么对男人感兴趣,但是作为女子,还经常和楚浪子逛楼子,撩人的技术也向楚子真学了八分来,欲擒故纵的计策简直信手拈来。
杨云卿面有囧色,有些不知所措,“君误会了,小男子只是听笛声优雅,才前来一观,若是如君此番说来,是小男子打扰了君。”
“某可不敢如此贬低公子,不知公子善曲否?某吹笛,公子唱曲,方不辜负了良辰美景。”
女子吹笛,男子唱曲——只有妻夫之间方能做的和鸣。
杨云卿有些猝不及防君凌的提议,红着脸,小声的回应了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