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湖。
湖上波涛滚滚远逝,两岸的房屋错落,花树烂漫,一叶扁舟从湖上行过。
云梦湖景色也确实是如传闻之中的一般娇美。
多是清风拂岸,花间映红。船妇站在小舟之上,摇着船桨,桨片在水波之间起没。
但见:
青郁郁湖水,绿依依堆云。四面流水绕芳村,几处梳篁沿小径。篱外高悬沽酒旆,柳阴闲揽钓鱼台。
“哗。”
清波泛动的声音响起,桨叶翻起不大的浪花,小舟在浅涛之间起落,于湖面上拖曳出一条尾痕,将两侧的湖水荡开。
偶尔能看到湖面上点出一圈波纹,随后又消失不见,该是那湖中鱼儿被游船惊走。
船只往来,皆如一叶,只见得薄舟落于那里,悠然渐远。湖水尽于天际不见远处,目不能及,能见的就是湖水长流,而己身则是在这其中漂摇。
岸上熙攘,常能听到人言欢语,几座楼阁更是热闹,人声不绝。
靠在船桅杆身着白裳的君凌微微抬起来了头,目光看向岸边的那几座楼阁。
船夫老丈看到了君凌的目光,摇着船,笑了一下说道。“那是我们云梦有名的酒楼,每日都是人在那喝酒,到了夜里也会有人去,君是要在此停下,还是继续游船?”
她这船除了接往来的人渡河之外,有时也能接到些来云梦游览的人,眼前的人就是这般,只是租她的船在湖中游上一圈。
对于这般的客人船妇是很欢迎的,做活轻松些,赚的也不少。
“酒楼?”靠坐在那的君凌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乐赟、许约、高冲三人不动声色,静静地听着君凌的船妇的对话。
“老丈,就在这岸边停下吧。”
“好嘞。”
船家应道,摇船的手一转,船桨扭过,将小舟靠向岸边。越近岸边,越能听得那人声不止。
小舟漫过,带起一片涟漪,船夫撑着杆子靠岸。岸边带着湖中的清水气,还有那岸侧的花草淡香,清风扑面,让人醺醺。
“砰。”小船靠在了岸边,轻波微摇。
船家看着君凌上岸,收了钱后摆了摆手,“君慢走。”
拿起了杆子将船撑离岸边,向着远处去了。
君凌站在岸上,脚下湖畔的浅草上还沾着水露,几株不知名字的野花长在其中给那草绿添了几分不同。
云梦湖确实是不负美名的。
不论是那湖上烟波,还是那湖畔花红。路旁的垂柳随着风摇晃,时不时一些柳絮因风而起,在半空之中飞过,惹得行人打上几个喷嚏。
君凌走过草?地,看见远处一小亭,修的也不算精致,青瓦屋檐,几根红柱立着,中间摆着套桌子。
但亭子修在湖堤高处,可远眺河面波涛,看那水天一线。
倒是一个赏景的好去处。
君凌也不着急寻那俩姐妹,正想着待会过去那小亭,看向亭中,却见到亭中已经有了一个人,坐在那里。
远远看去,倒是一个佳才女。身穿着一身长衫,束着头发,衣袋微宽,被风吹得轻扬。垂在脸侧的几缕头发被吹起,使得人看清了她的模样。
明眸皓齿,飘飘并不染尘埃;绿颜朱鬓,耿耿全无俗态。
当是一浊世佳人,桃目微红,剑眉却是英武,嘴角带着一丝浅笑正望着那湖中。姿质风?流,仪容秀逸。
她的怀中抱着一张长琴,身旁放着几壶酒和一个杯子。她似乎是正要奏琴。两旁的路人多有回眸而顾,却无有上前打扰者。
路旁的那几座高宇楼阁之中,下堂人声不断,而楼上则是安静许多。楼阁的一扇窗户打开,房里两个少男正透过窗户,看向那湖边的小亭之中。
看到那在湖边停下的女子,两个少男的眼中都带上了喜意和倾慕。他们都是着酒楼的乐子,为客人奏琴,为寻常的客人弹琴时他们都会尽心为好,但是有一人来的时候他们却会故意弹错。
这人就是那停下的顾娘。云梦之中此人常有盛名,此人不论是才学,乐艺,都叫人倾慕。相貌也是俊美,如似好男,叫女子也常看之出神。
这顾娘也是有一则趣闻。
她常会去酒楼听琴,不过每每都只是低头喝酒,从不会看那琴子一眼。
在她看来这般是在唐突佳人,却不自知她不去看对于那佳人来说才是心忧。
顾娘好曲乐之艺,纵是酒过三巡,也能听出琴音出错,也只有这时她才会去看那琴子。
盖是如此,常有琴子将那琴音弹错,以求顾娘一顾。
时人有语:
奏得乐中乐,放可顾娘顾。
……
楼阁的房间之中,两个少男俯在窗边向外看去,其中一个眼中?出神的看向那亭中的顾娘。
“你看,我就说顾娘来了。”
“为何不进来喝酒,而是坐在那江边?”
另一个少男的眼神有一些幽怨,莫不是真嫌他们的琴音太差了。
窗外。
亭中的顾娘,喝了一杯酒,双手轻拂在琴上。
寻常她都是只会在家中奏琴,不过今日她的心情很好,所以想要来这一观江水,连小妹央她去骑射也没有去,只是在这里奏琴喝酒。
若是能再求得一醉,那就是最好了。
亭中的人将琴声奏起,那清音而高,轻动于江畔。
好像是人声渐远,就连那酒楼之中传来的喧声似也远去,独留那琴声犹在,与江山作歌。
路人偶有听到那琴音的,脚步慢了下来,有些更是驻足停留,看着那亭中作思,听上一会儿才是离开。
景美人美音美,相和似是共成一至美。
可谓是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篁。
亭中人正入神的拨动琴音。却突然听闻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琴音中断,那顾娘的嘴角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意,回头看去,见到一个人站在亭外,那人穿着一身白裳,那人手中拿着一壶酒。
君凌看到亭中的人回过头来,轻笑着说道,“着实抱歉,琴音甚美,本不舍打扰。奈何此处实在是一个喝酒的好地,若是君不介意,可否借一方地予我?”
“君且放心,我喝尽就走。”
那亭中的顾娘愣了愣,她还是从未听过有人为了喝酒挑地方的。
不过细想来,她自己不也是挑了此地来喝酒的,此地倒也确实是喝酒的好去处。
笑了一下,伸手作请。
“阁下不必客气,且入座便是,有人共饮不也是妙事?”
“如此,多谢君了。”君凌提着酒走进了亭中,靠在亭旁坐下,将酒打开喝了起来。由于君凌的吩咐,随行的人远远看着君凌,没有去亭中。
亭外能望见那水流远逝,船舟过往,让人自是心胸开阔。
抱着长琴的顾娘拿起了酒杯对着君凌微微一敬。
“顾昱顾德谋,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君凌没想到对方会和自己搭话,毕竟她本来就只是来借个酒地的。
顾昱,顾德谋。
她先是一怔,随后摇了摇头。
这巧,未免太巧了一些。
“名曰夏逸,字子凌。”君凌没有说实话,而是随口胡诌了一名。
两人之间再无旁话,盖是说本来两人也不太熟悉。
顾昱重新开始奏琴,君凌独自喝酒。琴音悠悠,让那温酒带上了几分余意,该是多了一些酒醺,让人更想醉去。
等到一曲尽时,顾昱的双手轻按住微颤的琴弦,叹了一声。
这一曲她终是弹不好,方才又是错了一个音。
坐在一旁的君凌轻摇着酒壶,她是已经快要喝完了。
听到顾昱的叹气,微醺地说道,“何必叹息,此曲就本就难成曲调,只是错了一个音已是很好了。”
顾昱微微一惊,抬了起头来。“阁下亦懂琴律?”
或许不该说是懂,能听出那一音,当是在琴律一道颇有建树才是。
“略懂一些。”顾楠将酒壶中的最后一口酒饮尽,将酒壶挂在腰间,酒喝完了她也该走了,但知道眼前此人的身份,却不想离开了。
顾昱的眼中却似乎是来了什么兴致。
“阁下是爱喝这梨花酿?”
“嗯?”不明白顾昱为何突然这么问,君凌疑惑地回头看向他,又看了看腰间的酒壶笑了一下,“这酒倒是别有几分味道。”
“那不若余再给阁下买一壶来,阁下为余弹上一曲如何?”顾昱笑着说道,人都只能闻到她的琴声,难得遇到一个能听出她琴中所误的人,她很感兴趣。
君凌笑了笑,当下点了点头,“也好。”
“阁下稍等。”顾昱笑着起身,便买酒去了。
君凌坐在亭子中,目光落在了放在那的长琴上。
这琴用的是杉木,杉木做琴,木性稳定,音柔且润,而且随着使用时间越久,音色会越好。
她也算是懂一些琴,还记得是当年的父君教的,而且当年他教她琴曲之时,用的琴也是杉木琴。
君凌看着琴呆了一会儿,直到顾昱买了酒回来。
君凌浅饮了一口酒水,将那长琴放于膝上,君凌出神地将手放在了琴弦上。
是很久都没有弹了,也不知道手生了没。
“当。”
琴弦被指尖拨动,在阵颤出声,似是空谷之中山泉作响。她会的曲子不多,不过其中有一个曲子她记得倒是从来没有弹过。
那是父君常给她弹的曲子,那曲子是叫做,高山流水。
“当。”第二声之后,琴声扬起。只是初奏,却已经让顾昱怔然,她好像是看到了一卷宏图正在她面前展开。
随着琴音而动,那宏图渐渐显露,目前的是一股浩荡烟云。
于那高山之巅处,于那江河之极尽。似是将那万里山河锦绣,尽收于目中。
琴不再奏,余音不止。
君凌将长琴放下,拿起酒壶仰着头喝了一口。
顾昱出神了一会儿,最后直到那余音再听不见,才做出了她的评价。
“浩然壮气。”
她转醒过来,似乎又是回味了一番,“呵呵。”拿起身旁的酒杯酌酒畅饮了一杯,轻笑了一阵。
之后抬起头来,认真地上下打量了君凌一眼,认真地说道,“阁下当非池中之物。”
“过赞了。”君凌摇头说,“不过小人物罢了。”
“余从不言过。”顾昱浅笑着说道,摆了一下自己的手,“今日能闻君一曲,当可一醉矣。”
对于她来说,今日当真是一个喜日,得逢如此妙人,还需何求?
顾昱带着笑意扭头看向江中。
今早听闻大易和大宁欲动兵戈,她知道这个天下将要变了。
她突然兴起,看向身旁的人,温笑着问道,“依阁下看,这世道如何?”
“世道如何?”君凌嘴间的浊酒咽下,酒香在唇齿之间溢散。
“啪。”亭下的水流浪涛拍在了湖畔的石上,发出了一阵阵拍击的声音,碎水飞溅。
“呵。”
君凌笑了一下,看向身旁的佳人模样的顾娘,将酒壶放在身旁的地上。
“我不过就是一个游方的客士,这世道如何,顾娘何必问我?”君凌将琴置于一旁,拿起了酒壶和酒杯自酌了一些。嘴角带着些笑意,随意地说道。
“阁下且说便是,昱自当恭听。”其实她也就是一时兴起,随口一问,也想看看能弹出如此浩然之曲的人,对这世间有如何自视。
见顾昱确实要问,君凌抬了一下眉毛,靠着坐在小亭的凭栏前。没有再喝酒,而是听着那涛声,叹了一声。
侧目,尽于那湖中。
“世道已乱,天下将倾。”
她的声音有一些无奈,大夏的百姓活得算不得是如何好,但是起码这数百年之间少有乱事,百姓虽然依旧困苦,但是起码不必手战乱折磨,还能得活。
可惜,这天下,又要见了那烽火之色了。
世道已乱,天下将倾。
顾昱听到了在这八个字,眼中抬了起来看向顾楠,眼中微亮。
但是面上依旧不动神色。浅笑着握着酒杯喝着,“阁下说笑了,说着这种话可是大逆不道的。”
“是吗?”君凌横了顾昱一眼,涛声在侧。
浪潮声中,君凌问道,“难道,顾娘不是这般想的?”顾昱深深地看着君凌,嘴角的笑意依旧。
“如今朝中,奸妄已去,外戚也无能干政。昭惠帝继位,北戎瘟?疫令大昭大胜,朝中大局得稳。”
“内外得安,阁下又如何说是,世道将乱呢?”她说着将倒入杯中的酒水对着君凌虚敬了一下,放到在嘴边饮去。
这顾昱······君凌摇了一下头,“当今多疑,却掌政不足,世家行权,强横无道,专暴无比,皇女内斗,纷扰不息。臣强君则逆,世家说是卫昭,不若说是挟昭。朝堂之上何来安定之说?”
“在外北戎欲进,虽有瘟?疫却未动根基,天下诸侯割据,七国皇室说起来是皇室,实则不过是割据一方的诸侯罢了。天下分崩,十室九空,又何来的外安之说?”
“顾娘莫与我说笑才是。”
“啪。”
又是一声涛声将在君凌的话音落下之后响起。
这世事纷乱,但是能看尽其中,看清楚的又有几人?
顾昱自认为她是看清楚了的那一个,但是她很少能见到同她一般都看得清楚的人。
而眼前的人虽然说的简单,可却已经将天下颓像道出。
脸上的笑意愈加明显,手中的酒壶轻磕在酒杯上倒着酒。她还想问一句,她现在想看的,是眼前的这人器量如何,“那阁下以为,这日后会是如何?”
酒杯倒满,她举着酒杯对着君凌,君凌也拿起了梨花酿举了一下。
“诸侯并起,群雌逐鹿,终究归一。”
酒杯停下,光影微斜。
“哈哈哈。”顾昱笑出了声,笑声里带着快意。她径直将酒杯一举,碰了一下君凌的酒壶,发出一声轻响。
“此句当饮!”仰起头来,将杯中之物长饮而去,才低下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昱遇君,当相知恨晚矣。”虽然这顾娘生得一副偏秀的面容,但是相知之后,其人倒是多有几分豪爽之意。
这次是顾昱不让君凌走了,扯着君凌就是说谈各事,推杯换盏之间喝了小半日的酒。
“嗝。”顾昱面色微红地打了一个酒嗝,半醉不醉地靠坐在亭子边,抬着手里的空酒杯说道,“为难逢知己,你我再尽一杯如何?”
她今日是长谈尽兴了,两人谈论了朝外四夷,分说局势,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能与她谈得这般明晰之人。
饮酒坐论天下英雌,世上还有什么更叫人畅快之事?
“你快醉了,还是莫再喝了。”君凌有些无奈,这人酒量不行还偏偏饮得甚多。
“呵呵。”顾昱摸了摸鼻子笑了一下,“我是没有君这般好的酒量。”
面色醉红地依靠在亭中,顾昱侧过头看着湖水长流,突然说道,“夏君,你我论及诸侯,不知君信不信?”
清风而过,吹散了亭中的酒意,余下那半醉之人。几片柳絮落于江面,几扁轻舟而过。
“信什么?”君凌盘坐在那。
看着大浪涛去,顾昱自信地笑了一下,伴杂着醉意说道,“这长安之中将有一个英雌而起。”
君凌的眼睛轻轻地合了起来,“你就这般自信?”
“昱对自己的所见,一向自信。”顾昱回头,带着醉意,看着君凌。眉目带着浅红,神貌俊逸,若是有男子在这恐怕又是要被这顾娘迷得不醒。
“不若,我与君打一个赌如何?”手中把玩着那只空酒杯,顾昱回顾那湖中之景,“若是着长安英雌得立,君你来与我共事如何?”
“以君之才,你我,将这世间扶立如何?”顾昱的眼中带着一股豪情,嘴角扬起。
“不知君意下如何,大女子不当就立于这乱世,就一世身名?”
“我就不与君赌了。”君凌淡声说道,声音却中隐隐带着笑意。
那声音让顾昱一愣:“为何?”
“如若我就是那长安英雌呢?”君凌唇角微微勾起,路过小亭的一名男子看到后呆在了原地。
“适才胡诌了名姓,某给先生赔罪了。某名曰君凌,字宸逸,是为长安王。”
“德谋云匡正天下,凌也望如此,凌不度德量力,今日还请德谋出山相助,共成大业。”
不等顾昱回话,君凌径自继续说道,“德谋,我问你一个问题。”君凌看像是在醉了,又像是没醉,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扶在凭栏上。
“君请说。”
“若是德谋,会觉得这天下此后如何?”君凌半垂着头,衣袍被风轻轻吹动。
“觉得这天下此后如何?”顾昱一怔,她没想到君凌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回答不上来。
“是。”君凌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德谋,可曾想过让这天下盛平?”
顾昱看向君凌,知得这一问不是玩笑,脸上的醉意褪去了一些。
顾昱仰起头,突然一声笑叹,“天下盛平,君之所愿原来不似昱之所言成就这一世功名,原来是为天下苍生。”
“君之愿当真为宏愿。”顾昱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扬起,“人生当世,若无宏愿岂不是白走一趟?”
顾昱握着酒杯的手握紧,畅然高声道,“天下盛平,亦可为昱之愿尔。”
顾昱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长出了一口浊气,之后掷了空樽,转过身来,勾着嘴角,笑对着君凌问到,“让昱助君一臂之力,如何?”
“呵。”半晌之后,君凌轻笑一声,举酒饮下,“德谋可是想好了?那可是天下万万人啊。”
顾昱脸上的笑容渐渐收去,认真的一字一句地说道——
“竭尽身力,固所愿尔。”
君凌依然浅笑安然,随口就做了一诗,
“天畔一舟横,长风万?里行。
黄鼙浮浪远,钓屿芜波明。
蜃气山将结,涛声笛共清。
倚樯时浩啸,奇览慰生平。”
顾昱撩袍而起,俯身一拜,“自此,昱助主公成就江山盛世,河清海晏,天下大同,昱敬主公一杯。”
君凌连忙站起,俯身回礼,“本王无才无德,今日得德谋青眼相顾,不胜荣幸,此杯,当是敬德谋才是。”
饮罢,君凌重新坐回座位,装作无意般提起顾渊,“听闻德谋之妹顾元让擅长武艺,不知德谋可否引荐令妹,让本王与元让切磋一番,领教领教元让本领?”
顾昱心领神会,想到自家那个总让自己头疼处处惹事的小妹,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亏得娘亲给她取了元让这个字,为人处世事事不饶人,偏还常常以侠士自居,说要是打不过她,谁也别想让她效忠,主公去招揽她,恐是有些……”
君凌摆摆手,打断了顾昱接下来难以说出口的话,眼眸中含着戏谑,“德谋莫不是以为,本王只会些拳脚功夫,不似元让的沙场杀招?”
顾昱看着君凌虽然算不上纤瘦,但也称不上强壮的身形,为了不得罪自己将来可能要效忠一生的主公,可疑地沉默了。
君凌也知道自己看起来不像武艺超群之人,也只是笑了笑缓解了气氛,解围道,“德谋不必忧心此事,德谋只需引荐本王认识元让即可,其余的本王自有决断。”
顾昱以为君凌想用计折服自家小妹,也同意了君凌的提议,“如此,昱现在就与主公同往寒舍,想来这个时辰元让也骑射回来了。”
君凌颔首,耳畔涛声依旧,“如此,便劳烦德谋了。”
……
顾家。
前通街道,后靠溪冈。一周遭杨柳绿阴浓,四下里芳草青似染。
草堂高起,尽按俊美山庄;亭馆低轩,直造倚山临水。
“元让,这就是我刚认的主公,特地引荐给你看看。”顾昱此时头戴遮尘帽,身穿直缝宽衫,腰系皂丝绦,足穿熟皮靴,英气逼人。
顾渊闻声走来,看见姐姐和她身旁的君凌,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了起来。
同时,君凌也看向顾渊,但见此人身着白范阳笠子,如银盘拖着红樱,皂团领战衣,似翡翠围成锦绣,眉绣目疏,腰细膀阔,一表人才。
没等君凌说话,顾渊突然闪身而来,右手抬起,角度正对着君凌左肩处,掌风呼呼,把顾昱吓得都六魂丢了去——她就说这个不安分的小妹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敢情还有后招!
倏忽间,君凌侧身避过,反手一剪,手腕微微用力,轻而易举便将顾渊摔在地上,顿时尘土飞扬。
君凌躬身一拜,“君先动手为之,某一时没控制住力道让君至此,还望君勿恼。”
这回顾渊也傻眼了。
她都没看清这人怎么出手的,就已经躺在了地上,反观眼前这人,全然无事,风度不减,顿时觉得自己输得不亏。
“我顾渊活至如今,除了君外无人能敌,今日君前来渊也能知会君之用意,既然长姐择君为主,且今日君胜了渊,那么渊自当追随。”
顾渊看似莽撞粗糙,其实心如明镜。
长姐并非莽撞之人,长姐的择主之道她也是再清楚不过,她此刻贸然出手攻击长姐的主公,一来确实有试探武艺的之意,二来也有考教此人的度量之心。
如若此人值得她们姐妹两人追随,那么眼前这名女子定然不会追究她此刻的莽撞,也许反而会称赞她性情豪爽不拘小节,如若此人觉得被辱而含怒拂袖离去,也许就连姐姐也都会考虑是否选错了人效忠。
她们是寒门出身不假,但骨子里照样有文人的傲气和风骨,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主而侍,她此刻的出手,也能让姐姐更能了解这女子。
心思缜密深沉的君凌又岂会不知顾渊的用意?当君凌接下了顾渊的那一招时,君凌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和说辞。
君凌抱了抱拳,“侥幸险胜而已,让元让见笑了。”
顾渊龇了龇嘴,摸着发疼的手腕按摩,“主公太谦虚了,若这都叫险胜,那岂不是世间没有完胜这一说辞了?”
君凌也不否认,看着院内的小几案虚指了一下,“若是元让不嫌,还望在此畅谈,已尽平生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