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演武没持续多久,但人马交错,枪来戟往,声势奔腾当真十万分精彩。
“主公战力当真强。”闻人诩从后军跑来中军凑热闹,才驱马到了简易校场的外围,就看到成原被君凌压着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连招架都有几分困难。
最后闻人诩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向来以武艺著称的小将,被自家主公转身回马,借力挑飞了出去。
然后直直砸在了自己的马下。
闻人诩眼角抽搐了一下,连忙下马用内力探了探成原的经脉,发现受的内伤还不轻,脸更是黑了黑。
自家主公,真的是.....
闻人诩正准备扶起此人,成原却摇头摆手拒绝了。
“输了再爬起来便是,?若是还要人扶起来,算什么大女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成原淡淡道。
此时君凌纵马而至。
成原摇晃着身体才站定,看见君凌的身影却又再次半跪着下去行了个军礼,忍着身上每处都隐隐作痛的伤口,咬着牙说道。
“成原成本立。见过主公。”
主公和王帅,虽然都是在军营中都可以作为对君凌的敬称,两者的意义却是不大一样。
主公,是君凌私兵将领和心腹谋士的专有称呼;王帅,是士兵们和因为君凌任主帅一职,暂时听命于她的称呼。
君凌勾唇一笑。
她好像不仅立了威严,还收服了一个只认武艺的二愣子武将。
“本立请起。”亲手将成原扶起,?君凌转过头来看向其中?一个士兵,吩咐道,“就你了。去请军中医术最高明的军医来给成将军治疗。”
楚实站在远处看得眼红。
她怎么就没有向对主公这样对自己?在这之前,她记得这小将还是挺敬重自己的啊。
楚实忘了自己在大昭伪造的身份是庶族而不是士族,没有资格被称为“主公”,招揽谋士和私兵。
话说回来,也正是这个身份,?当年昭惠帝破格重用她的时候,便对她格外地放心——庶族无家族支撑,所有的一切都是帝王赐予的,而士族向来看不起庶族,要不是自己后来得到昭惠帝器重,那些朝廷当中的贵族仕女们,根本不屑于拉拢她。
君凌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成原道,“在军中就不要叫本王主公了,叫王帅。防人眼线。”
最后四个字是以压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出来的。
成原愣住了片刻后,爽朗一笑。
“是,王帅。”
吓死她了,君凌说不要叫她主公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已被拒绝了呢。
“伯进。把刚才那句话告知给子真她们。”说罢,看向成原问道,“你如今年方几何啊?”
“回王帅,比王帅愧长两岁。”自家主公看着身体那么纤细,怎么这力道是超乎常人的大。她现在动动身子都觉得疼。
“王帅,梅军医已到。”刚才那名士兵前来禀告道。
梅子鹤看向斜靠着的成原,打开医箱,声色平淡地问道,“怎么伤到的?”
成原脸一红,如实解释道,“和王帅演武所伤。”
“想,下手倒是非常注意分寸,不愧是王帅。既能让你疼得半死不活,?又没有什么大碍,按时用药。三日后保准痊愈。”
梅子鹤实话实说,丝毫没有看见一旁君凌的黑脸。
君凌:?....
特么我可不可以收回刚才说的要最好的军医这话?
“无事无事,是我自讨苦吃,疼些也是活该。”
成原摸摸头盔,憨厚一笑。
这般心胸宽广?梅子鹤有些惊讶,“还有,将军左臂的伤应该是被外力甩出去后,擦在地上留下来的。你把铠甲脱了,然后撸起袖子,我帮你包扎伤口。”
说罢看向君凌,将绷带双手按住道,“麻烦这位小将军帮我用剑斩断绷带。”
军医说的小将军,好像是在说自己?君凌有些好笑地照着做,?也不拆穿这军医的错误,?只是带着探究地看向梅子鹤。
等梅子鹤将手上的事忙得差不多后,?君凌对着梅子鹤低声耳语道,“梅军医,在下有隐疾一直不得治。不知军医可....”
“没问题。既然是隐疾。那先找一处无人的地方,我先诊诊,看看是否能治。“
梅子鹤答应得干脆利落。
等梅子鹤转身,君凌示意楚实走近后对她耳语了一句,便随着梅子鹤走了。
离大军开拨还有两刻钟,这时间足够了。
不远处。
“说吧,一介男子扮成女子混入军营,想要干什么?“君凌抱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梅子鹤,不漏过梅子鹤脸上的一丝表情。
“将军说笑了。“梅子鹤脸色淡然自若,丝毫不为所动。
君凌皱了皱眉。
自己看这军医扯绷带都扯不开,力气小的不似女人。且常常把手收在袖子里——女人为了做事方便,基本都是穿短杉并且把手露在外面,而只有那些世家贵族吃饱了撑着去服用五石散,为了方便“行散”,这才会穿宽大的衣服以便散热。
莫非是自己多心了?
君凌轻咳了一声,将信将疑地再次发问道,?“你当真是女子?“
梅子鹅静静地看着君凌,不答。
君凌突然欺身上前,将梅子鹤的衣物一扯,打算扯下这军医的外衫,既可以验证此人是不是女子,又可以防止万一此人身为男子污了人家的清白。
不想自己的力道还没有从刚才的演武中恢复过来,一个不慎用力,将梅子鹤的内衫也扒了下来。
男子的胸膛就这样展现在君凌面前。
君凌:……
君凌红着脸将头扭转到另一边,等梅子鹤十分淡定地穿回衣衫,这才有些尴尬地发问道,“你……一个男子,跑来军营当军医有何目的?”
“救人。”
“男人不能在军营。”君凌皱眉,这人怎么那么不上道。
“穿上女子的服饰不就行了。”
君凌见梅子鹤答非所问,心里也来了几分火气。
“军营不是男人该来的地方!本王既往不咎,你赶快回去,现在还来得及。”
“将军嘴上说着既往不咎,?可我要是回去,将军待会儿要吩咐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去查我的身份,来军营的目的了。”梅子鹤说的话很轻。
君凌沉默了片刻。
“你很聪明。至少比那些只会在深宅大院里斗法的浅薄男子们聪明。”
“多谢将军夸赞。我来军营,确实只为救人不为其它。将军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查我的身份。”
梅子鹤看到君凌的脸色虽然已经没有刚才那般红润,但面上还带着些许的难堪,于是轻笑出声来。
“我都不在意。将军在意个什么?”
这般男子,说好听点是心胸豁达,说难听点就是不顾名节了。
“你若觉得吃亏,我可以娶你。大女子敢做敢当,断然不会占你的便宜。”
“将军何必呢?我二人不过萍水相逢,毫无感情瓜葛。若仅仅因为这点小事就成亲,岂不是对婚姻大事太过随意?”
“那你且欲如何?“这男子的想法怎生那么怪哉?君凌将头扭向一边,?不再看男子。
梅子鹤面色一肃,向君凌行了个女子间的礼仪。
“将军若是信得过我,便带我去见王帅。王帅若是听了我的话,定然会将我留在军营内。”
君凌怔了怔。
这男人莫不成还有什么绝世神药能让人起死回生不成?军营不可留男子是从古至今的道理,要是此人没有足够的筹码来说服自己,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坏了规矩留住此人。
“我就是王帅,你且说说,你要如何让我把你留在这里?”君凌答道。
梅子鹤眉头微皱,“将军,这话真的不是戏言?”
“在军中,谁敢冒充本王不成?”见君凌敢自称“本王”,梅子鹤也不再怀疑。
毕竟冒充皇室宗亲对她们这些人来说,可是夷三族的大罪。
况且眼前这小将目光澄澈有神,让他总不自觉地信服了去。
“王帅可知一门医术,在伤员受伤的伤口处不仅要绑绷带上药,还要在这之前用特制的针将伤口用线缝合好。等过几日拆开绷带,再扯出用于缝合伤口的线。”
“这样做之后,士兵们受伤的伤口不仅不用担心会化脓,而且伤口愈合的时间比用寻常之法快了数倍不止。”
梅子鹤对君凌诧异的眼光早已习以为常,平静地道。
“这让伤员的皮肤像衣服一样?”
简直是荒唐至极。
这男子说的方法未免太惊世骇俗。可若真的有效,大昭伤亡士兵的人数当会骤减。
要知道,在战场上战死的士兵其实只有少部分是死在战场和敌人搏斗之时,大部分人都几乎是由于战后处理不够及时,伤口化脓最终导致了死亡。
“我知道这种方法王帅听了以后定然会生疑,更有甚者,还会怀疑我来到王帅面前是敌国派来迷惑大昭的行为罢了。”
“若是王帅不信,大可找一人先试个究竟。若是我说的话是假话,王帅再杀我不迟。”梅子鹤眼神炯炯。
“你的医术,师承何人?”
如何这么好的方法没有流通于世?
“师承匡祺。”梅子鹤看出了君凌的疑惑,解释道。
“王帅,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您一样,首先想到的不是此法是妖法,而是此法是否可用。家师虽然生前一直在倡导此法,可一直无人敢用。”
“且就算有人敢用,也没有伤员愿意被这样对待。”
匡祺神医,是昭国人,徒儿混入昭军营中,也算说得过去。
“你混在军莒,多久了?”
君凌沉吟了片刻,问道。
“三年。男子身份,稍作遮掩也就过去了。不是所有将帅会像王帅一样,看一个医师是否会把手放在袖子里。”
梅子鹤这话虽然是实话,可一听便知晓其中在嘲讽君凌多管闲事的意味。
君凌也不恼,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减少伤亡的缝合之法。
狠了狠心,君凌说道,“好。你待会儿去用这个方法,再去给你刚才治过的那位成将军再治一遍,三日后若不像你说的那般,本王保证你人头落地。”
梅子鹤一直风轻云淡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神色波动。
他勾起一抹其真诚的微笑,向君凌再拜道。
“定然不负王帅所托。”
说罢再次向成原刚才的方向走去。
才转身没几步,就听见君凌的声音在自己的身后响了起来,“你当真不要本王负责?”